可惜他的想法并无机会落到实处,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空气渐渐稀薄,钟表指针旋转的角度既缓又绵长,慌乱细细密密钻入池赭皮肤,他抖手颓然挂断。
他发去一条短信,模拟曾经的口气,叫许停烛乖一些,别闹了。
又过半小时,他屈尊纡贵地向许停烛道歉。
对面依旧没有回信。
或许是失落太甚,这夜还没走到尽头,池赭就头疼欲裂地睡熟了。
翌日中午,他是被陌生电话吵醒的,一位中年女性的声音自听筒传出,池赭没能听见许停烛的软声细语,又被泼了次凉水,听着女性饱含哭腔的言语,皱紧了眉头。
他竭力阻止烦躁,好不容易听懂对面的人是家里的钟点工阿姨,拼命安抚几回后,阿姨好歹可以正常对话了。
伴随着一堆颠三倒四的“对不起池先生”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
池赭手机悄无声息掉进被子里。
他右手臂维持上举姿势,双眸骤缩,浑身冰冷。
池赭怀疑自己大脑出了故障,嘴巴里苦到快疯,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接到警方电话后,池赭无暇抚平衣服褶皱,跌跌撞撞冲出酒店,连退房都忘了。
他神色憔悴,警方见状均提起戒备,生怕池赭在警局闹事,不过好在池赭随接待人员坐到椅子上后,录笔录时整个人突然正常许多。
经过一番细致盘查,池赭基本洗脱了嫌疑,警察公式化地叫他随时保持通讯畅通,必要时还会联系。
池赭道谢,摇摇晃晃起身,扶了一下桌子,他沙哑问道:“请问,我能见见他吗?”
据法医所言,许停烛死亡原因是悲伤过度导致猝死。
人在极度悲伤时,血液中的高浓度肾上腺素会导致心跳过快、血液加速循环、颅内出血等。
警方赶到现场时,许停烛的心脏已因负荷过重骤停,一切无力回天。
寻常人安慰朋友,总爱劝人想开些,否则对身体不好,可大部分人并不会料想,过度的负面情绪的确能致命。
许停烛年纪尚轻,一位面相温和警察便说话,边唏嘘不已。
池赭耳朵里钻进各种专业名词,他竭力消化讯息,警局温度适宜,可他皮肤始终是凉的。
寒意彻骨,心脏也渐渐结霜。
他道了谢,由于失魂落魄得太明显,警察劝他“节哀顺变”,并告知他由于查询到许停烛是孤儿,未婚,所以没有警方通知任何人,就将他送进了殡仪馆。
池赭不太喘得过气来,他试图礼貌性笑笑,可惜调动不好脸部肌肉,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轻轻走出警局,忽然间怀疑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人在极度悲怆时根本不会嚎啕大哭,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疯疯癫癫。
自打得知噩耗,他一刻都不肯停下来,他拽着身躯殡仪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为难地告诉他,死者生前是孤儿,如今福利院倒闭,将由公安机关出具证明火化,即使池赭亲自护送许停烛去火化,恐怕也达不到认领骨灰的条件。
幸好池赭即便意识几近涣散,办起事来也心思缜密。
他回到家,翻箱倒柜寻出父母领养过许停烛的书面证据,又给殡仪馆工作人员塞了一大笔前,笑容惨烈道:“我是他……哥哥。”
池赭陪同许停烛走完了末路,形容憔悴地领走许停烛骨灰盒,替他在A市香火最旺的寺庙买下金光灿烂的小格子。
安顿好许停烛的尸骨后,池赭僵尸一般守在原地,不发一语。
可即便他彻夜不眠,寺庙也不会二十四小时开门,池赭心知自己精神状态差,也不敢开车,打车回家。
他不敢进卧室,只得在客厅呆坐一晚,灯都没开。
第二天,他又出门了。
他摇摇晃晃走出单元楼,刺目阳光顷刻间洒落眼帘,池赭没用手遮挡,被晃得眼泪直接流出来。
他去往许停烛学校旁的出租屋,许停烛昔日的室友正苍白脸色,伫立门口抽烟,对面是神色焦灼的房东。
许停烛死亡讯息已发至学校,昔日室友自然知晓了此事。
他明显是被吓着了,想到隔壁房的人去世,就只觉阴森森的,他闹着要退租,并希望房东退还余下房租的二分之一。
人死灯灭,虽然那位学生不是在出租屋身亡的,但总归有些晦气,房东昨天被警方盘问了一圈,本就烦躁至极。
如今一听这位男生的无理要求,她更是怒发冲冠。
“签合同时怎么说的?合约到期前,概不退租!”她叉着腰提高嗓音道,“给学生租房,一个月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如今摊上这种事,你这人还不守规矩,真他妈倒霉催的!”
池赭躲在暗处,支撑不住地倚靠扶梯,铁锈很快蹭脏他昂贵西装,可他已顾及不了这类琐碎事了。
如今他堪堪维持人样,就多亏平日就擅长伪装。
室友和房东争执过好几轮,隔壁几户人家探头探脑看热闹,转角有人上楼。
那人原本想躲到池赭站的位置,偷听一耳朵,结果偏头被池赭宛如罗刹的形神吓得够呛,他忙不迭加快脚步,一步三回头地奔上楼去。
等他俩吵累了,池赭这才默然从暗处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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