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慕歌什么也没说,应了他的要求。
殿外站着的梁宴北看起来十分威严,即便是站在黑暗处,散发的气息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感知他的存在,与进宫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那是当年温禅见他的最后一面。
国土完全,反贼将除,梁宴北也安好,温禅走的很安心。
看到这里,温禅以为该结束了,毕竟他都退场了,但是他没想到的事,这场故事的主角,本就不是他,而是梁宴北。
一晃,就从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到了阳光明媚的日间。
眼下是一片绵延的绿山,和缠绕的河流,细云在眼前若隐若现,延续到视线能够眺望的极致。
鸟啼水声融合在一起,雁过鹿走,风不留痕。
就在温禅还在想这是什么地方时,鸟就一斜身子,往地面飞去,直到穿过树冠,才慢慢停下,温禅就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在行走。
鸟放缓速度飞过去,在那人面前绕了一圈,然后隔了一段距离在旁边飞着,与那人保持着速度。
“你又来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温禅才发现此人是梁宴北,他跟以前一样,又跟以前有了些不同。
他不再是满身的锦衣玉袍,而是穿着浅色的粗布麻衫,长发剪短了一截扎起,脚下踩着一双沾了泥的布鞋。
身上唯一鲜亮精致的奢饰品,就是他腰间别着的一柄长笛,上乘的木料,缠绕的金丝,金黄的流苏。
那是温禅送他的那支。
不知道是距离他驾崩那时多久,梁宴北的身上多了分沉淀,一双黑眸充满平静。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这里又是何地?司徒舟兰和梁少景呢?
一串问题在温禅脑中冒出,可惜却得不到答案。
梁宴北一直在走,步伐不徐不缓,也不见喘气,待走到了山顶之处,才停下来。
放眼望去,山河远阔,天地都融合在一起,泛着青色。
只有站在高处时,才能切身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在这万里风光中,无一不是震撼。
梁宴北解开腰间拴着的酒壶,仰头灌了两口,然后放在脚边,在抽出了长笛轻轻抵在嘴边。
下一刻,清幽绵长的笛声便传来,一层一层的散开,在山河间悠扬回响,像湖面上缓缓荡开的波浪,与暖阳下的草木花河融在一起,与这份无人踏足的宁静融在一起。
梁宴北的笛声,竟给他一种许多年都没有听过的感觉,那种熟悉被封在心底,被这笛音唤醒。
他面上浮现了些许柔情,眼角处带上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吹出的笛音始终轻柔缓慢,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变得安宁。
待一曲完后,梁宴北放下笛子往远处眺望了一会儿,低声道,“阿禅,你看这地儿,你喜欢吗?”
温禅呆住。
他看着梁宴北就地坐下来,拿起酒壶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把眼前的风景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有人坐在他身边似的,他喃喃自语,“你看这山,你看这河,你看这路,是不是你想要的?”
温禅就这样看着他,看他摩挲着笛子,饮尽了壶中的酒,最后起身在一旁足有一丈高的石头上,用匕首刻下痕迹。
梁宴北落下最后一笔,他便看清楚了那个字——禅。
千言万语,全都融在了一个字中。
而后梁宴北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场景切换的很快,他通过鸟的眼睛,看见梁宴北穿过飞沙走石的荒蛮之地,伴着呼啸的寒风,登上了一座雪山。
同样是一壶酒,一曲笛,一个字,留下了他来过的足迹。
他又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顶着白日的烈阳和夜间的寒霜,徘徊了数日,找到了一片小绿洲,坐在一株平白无奇的花前,做了与先前同样的事。
最后,他走过很多地方,很多路程,在一座安详的小镇驻足,买了一间简单的小屋,住了下来,每日砍柴打猎,换取银两,买下了一副笔墨纸砚。
他洗净了手,画了一幅画,画上有一片洁白如雪的梨花树群,有一个穿着黄色的锦衣少年站在树下,正仰头看着什么。
时刻定格,宁静美好。
梁宴北的画技稍有退步,不能像以前那般达到惟妙惟肖的地步,但温禅还是一眼就看出,那个黄衣少年是他。
看那年轻的模样,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温禅自己都没有一点相关的记忆,但每一个细节,梁宴北都画得清楚。
他把画挂在那简陋的床榻边,成了整间屋子最干净,也最漂亮的一处。
做完这些后,他搬来房内唯一的一张,自己动手做的破椅子,坐在上面,仰头看着这幅画,久久的注视。
看了许久,梁宴北又抱着酒壶,低声自语,“太久没动手,把你画得都不俊俏了,不过没事儿,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温禅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对梁宴北说过这样一段话。
“最好看的河,要在山上看;最好看的雪,要在漠北看;最好看的花,要在沙漠看;最好看的人,只能在心中看。”
他走过了高山,走过漠北,走过沙漠,每一处都刻下了一个禅字。
一壶一笛一匕首,凡是他经过的地方,都是温禅最想去却又不能去的地方。
梁宴北又喝光了酒,提着酒壶出门,先去酒铺中打了个满壶,然后又去买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拎着俩东西,就进了小镇后的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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