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被人掐着两臂拖出来,朝他喊道:“彰儿!”
刘彰见了娘,不顾一切地便想朝着她跑去,却被前面的羽林挡住,一下子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扣在了那里。刘彰拼命挣扎起来,一面哭一面喊着:“娘!救我!”
杨氏忽然将脸一板,“彰儿,不许哭!你是得了天命的雍王,是刘符的儿子!给我把眼泪收回去!”她又转向刘统,“尔等扪心自问,王上在时,待尔等如何?堂堂羽林,食禄于朝,不思报效,反而欺侮我孤儿寡母,是何道理!”
她这一番喝问之后,有羽林面上生出迟疑,手中的刀剑稍矮了一些,纷纷看向刘统。刘统自知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只得喝道:“愣着做什么,动手!违命者斩!”
军队从来只是野心家的刀剑,单独拉出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能在他身上看到柔软的人性和审慎的思考,但聚在一起后这人性和思考便再看不见了。羽林军虽有不忍,却还是军令至上,闻令便挥刀砍了下去。
赵多拼命挣开身后的羽林,扑在刘彰身上,拿肉做的脊背替他挡下几处刀剑。他双目赤红地看着刘彰,口鼻中流出血、眼里流出泪来——他果然还是爱哭。他紧紧地抱着刘彰,将他护在自己的臂膀之中,最后喊道:“王上、王上,奴对不起您啊!”然后声断而死。
赵多的死,就像扔了一块石子在煮沸的油锅中,甚至没有激起多余的油花。披坚执锐的羽林冲上前去,刀剑斫在柔软的身体上,就像是用匕首割开了豆腐,杀死这个即将在明日登位、即将继承半壁江山的雍王,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
一切尘埃落定。
魏达看着这一切,心里泛起难以自制的狂喜,这一刻,他几乎能看到以后全部的路了。片刻后刘景率众赶来,魏达二人见大事已成,便令殿外的羽林军放他进来。刘景奔入殿内,见到地上的几具尸体,身体晃了一下,又迅速稳住了。他看向刘统和魏达,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可知,弑君是何罪么?”
“尚未即位,谈何为君?”魏达话音刚落,萧氏便牵着刘瞻走了出来,刘瞻扭着小脑袋想往那边地上去看,却被萧氏挡住,将他的头转了回去。
刘景看到刘瞻,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地对魏达道:“你道如此我便不敢杀你?”
他热血冲头,提剑欲上,却听身后响起李九的声音,“将军且慢!”
刘景慢慢回过头去,见到王晟正走入殿内,他的发髻第一次没有像平日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反而有几缕头发垂下来,乌色中夹杂着白发,落在不再挺直的脊背上。刘景第一次意识到,丞相老了。
王晟拂去侍卫搀在他身上的手,强自站直,视线在殿内转过一圈,滑过交叠在一起的赵多与刘彰的尸体,也滑过面色微变的刘统和魏达,最后落在被萧氏牵在手里的刘瞻身上。
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表情一闪而过,但那就像是炎炎烈日下小虫溅在荷叶上的一滴水,只一瞬间的功夫便蒸发殆尽。
“羽林千牛将军刘统、礼部郎中魏达谋害王嗣,暂且押解入狱,不日处斩,其余将领、羽林,一并入狱,听候发落。”
魏达面色一下子变了,但片刻的失态后,他又勉强挂起一个笑,将目光投向萧氏。萧氏上前一步,对着王晟微微一笑,“刘将军与魏郎中皆是我大雍的重臣,丞相岂能说杀就杀了?”她紧了紧握着刘瞻的手,将他向前推出一步。
王晟冷冷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未说,好像她的问题根本不值得一答。过不多时,王晟调来的雍军涌入皇宫,殿内的羽林只得卸甲,将刘统等人交了出去。
陈潜在院中等着,过不多时,张达回府,“大人,信交给王晟了。属下又在附近等了会儿,果然没多久,羽林就上来把相府围住了,不过王晟那时已经走了,让他们扑了个空。”
陈潜点点头,“看来宫里有的热闹了。”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宫里就来人传话,说大事已成,让他速速去宫中拟诏。
“如何,成了?”陈潜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露出惊讶之色,“王晟是真没赶上,还是故意为之?”他在漆黑的院中踱着步,喃喃道:“看宫里传话的速度,应当是没赶得及……”
“呵,”他站住脚,忍不住冷笑一声,“脑子不好使,下手倒是快,这下他们几个是必死无疑了。”
张达低声道:“大人,那馅饼岂不到底是砸下来了?”他想了想,又问:“可王晟当真会一点不给大殿下母子面子么?”
“你倒是和魏达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陈潜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以为有那一点羽林、傍上了个没即位的王子就可假借君权、有恃无恐……”他长叹一口气,“咱们的王丞相,可真是应该好好谢谢他们了。”
刘景打马缓缓地走着,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忍不住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紧闭的帘子,又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他实在难以想象会发生今日之事,他兄长新亡,尸骨未寒,这些人竟敢悍然入宫,戕害他的骨肉。他想要将这几个逆贼扒皮抽筋、敲骨吸髓,方能一解他心头之恨。刘景攥紧了缰绳,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却突然听到从车壁之后传来的一声声低弱、压抑的干呕——仿佛要将一腔肝胆都呕出一般。他松开缰绳,却将全身都绷紧了,心像被人猛地翻了过去似的,一霎时熄了怒火,涌出摧心剖肝的自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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