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符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沉着脸大步走了。王晟一言不发地跟上,依旧缀在后面半步远,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既无心虚,也无得意,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这件事上,刘符最后做出的决定,完完全全出自他自己的思考、权衡和意志,不是他或任何人干预的结果。
很惭愧,他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刘符对身后刘德的一声声哀号置若罔闻,一路毫不停顿地走出了廷尉署。他若是心软起来,无论谁劝都始终无法让他下定杀刘德的决心,但同时,让他变得心如铁石又只需要一瞬间。之前他虽然对如何处理此事摇摆不定,显得优柔寡断,但无论何事,一旦他决定下来就必定一往无前,绝无反复。正如此时他对刘德起了杀心,此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无论谁来阻挠,他也非要将刘德明正典刑,以谢百姓不可。
“明日午时将他在集市斩首。景桓,你回去安排一下。”刘符回头对王晟道:“另外,记得通知百官,让他们都来看看。”
“是。”
“李七!你去甘泉宫知会孝伦一声,她就算自己明天来不了,也得派人来给刘德收尸。告诉她不用来找我,找我也没有用,这件事不会改了。”
李七从后面突然出现,他一向喜欢嬉皮笑脸,偏又滑得像泥鳅似的,让刘符骂也骂不着他,这时脸上却一点笑都没有,闻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应了一声后,毫不迟疑便去了。
刘符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盯着廷尉署外光秃秃的老树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问王晟,“回相府?”
他一扭头,没想到正好与王晟目光相对,王晟连忙错开目光,难得的显得有些慌乱,片刻后意识到此举失礼,便又转回视线,微微垂首道:“是。”
“我和你一起回去。”刘符拉过王晟的手,觉得这只手凉的厉害,于是就握在自己手里,用力地搓了搓,边走边道:“廷尉狱这地方又阴又冷,你病没好就别过来了,没什么案子比你身体重要。”
王晟道:“是。”
刘符没板住脸,这才露出今天对王晟的第一个笑来,“景桓,你今天怎么只有是、是的敷衍我。”
王晟一本正经地恭维了一句,“王上仁智通明,臣无以劝,故而唯唯称是。”
“遂了你的意,我这会儿总算成了贤明之君了,嗯?”刘符哼哼两声,忽然道:“景桓,我教你下棋吧。”
“臣……”王晟露出颇不赞同的神色,刘符忙打断道:“下棋又用不了多久,我让人去府库里找一套。”
等他们俩到了丞相府,棋具也快马送到了。刘符与王晟一齐穿过院落,路过池塘时,刘符指着空荡荡的池水,疑惑地问道:“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有鲤鱼的,怎么没了?”
王晟淡淡道:“臣刚从蜀地回来那时,王上来府上,将鱼食全都倒了进去。这鱼一向不知饥饱,得食无厌,当天晚上便都胀死了。”
刘符停住脚步,眨了两下眼睛,面上泛出尴尬的神色,王晟微笑一下,引他入了内室。
王晟发了几个文书,刘符在一旁摆好棋盘,和王晟隔着棋盘相对坐好,执起黑子道:“纵横相交为星位,落子时必须落在星位处,比如我先落在这里,你落这儿。”刘符自己落在了右上角的星上,占了个好位置,给王晟在棋盘中间随便指了一处。王晟看了刘符一眼,虽然觉得不太对,但仍然执起一颗白子落在了那里。
“嗯,然后……”接下来刘符自己将四个星位都占好,指挥王晟将白子落在了棋盘各处。接下来他们又连下了几手,王晟虽对棋道一窍不通,但也看出黑子整整有法,自己这边的白子则散乱无章,这时哪还能不明白刘符的心思,不禁摸着棋子淡淡地笑了,随即也不用刘符提醒,自己便将白子随便落在各处。时间一长,他隐约看出了些门道,有时明显能感觉到某处被围,他便再不管那里,只将后面的棋子下在别处,看刘符面不改色地把白子拣出来扔在一边。王晟甚至还想,他这样胡乱地下,刘符摸不清他的棋路,会不会赢起来反倒更难,但刘符从最开始教了一句之后就再没有说过别的,他除了胡乱地下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刘符有意将棋下得杀气腾腾,可惜王晟却感觉不出来,他只是陪着刘符胡乱地落着子。过了一阵,刘符忽然抬起头,认真道:“你输了。”王晟有些茫然地回视着他,随即点点头,“是臣输了。”刘符指着棋盘又道:“你少我好多子。”王晟看着刘符又挑衅又得意的神色,几乎又要微笑,但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刘符此时期待在自己脸上看到的表情,只得忍住笑意,看着棋盘又沉重地点了点头,“臣认输。”
他知道在刘德一事上,他为了能让刘符下决心杀人,使手段算计了他,刘符心中自然不平,任何人被算计了都不会高兴,何况一国之君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妇人之仁,若非迫不得已,他也绝不会算计到刘符身上,让他们两个徒增嫌隙。刘符受了气,要在下棋上压他一头,反倒是好事,是没记恨他,他自然能哄则哄,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刘符要做什么也都顺着他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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