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既出,便再无更改。刘豪重重喘气,孙援垂头不语,蒯茂半阖着两眼,王晟沉默地俯身一拜后,直起身子重又坐好。
刘符坐回正首,膝盖方一搁在席上,窗户便被吹开。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狂风卷着鹅毛大雪,直奔屋内而来,扑灭了殿内数盏灯火,吹得众人衣袂翻动。宫人正欲关紧窗户,刘符却摆摆手道:“开着吧。”宫人不解其意,但仍乖乖退下。
刘符一瞬不瞬地看着外面的雪,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解释道:“这雪是下不久的。”
这雪如斗玉龙,飞鳞甲,纷纷扬扬,席卷天地,好看的紧。但下得如此咄咄逼人,又怎能长久呢?
第27章
“王上,臣请赴赵。”刘符让众人各自回去,王晟却坐着没动,待人走尽后突然道。
刘符一愣,随即笑道:“这等微末之事,在军中选一粮秣官便足以胜任,何劳景桓亲去?”
“王上忘了,此行的目的实不在于借粮,臣恐他人不能胜任。”王晟顿了一顿,微笑道:“何况臣还有一个目的。”
“哦?景桓有何私事?”刘符靠在凭几上,也笑道。
“臣非为私事。王上与赵国,两年内必有大战。此为千载难逢之机,臣赴赵,既可知其山川地貌,又可探查各地虚实。臣遍视群臣,余人不足成此事,臣必得亲赴此行,请王上明鉴。”
刘符噎了一下,随即大笑。曾经有人和他说王晟外虽恭谨,性实狂妄,目无群臣,恐非久居人下之人,让他废去王晟相位,他当时虽把人打了一顿,但对他的话也不是全然不认同。他也觉得王晟性虽持重,但也颇为傲气,很少将旁人看在眼里,不过因为他倒还不至于恃才放旷,于是便不以为意。此事才过去不过四五年而已,说来也并不长,但已是隔世,自从王晟死后,哪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没想到今日又听到王晟这样说话,除去久违的熟悉之外,他反倒觉得十分有趣。
刘符笑了半晌,王晟却没了笑意,淡淡道:“王上因何发笑?”
刘符忙止住笑,摆摆手道:“想起来一件旧事而已。此事确实没有旁人能够胜任,只是……”
“王上可有何顾虑?”
刘符犹豫了一阵。上一世虽然本来是王晟攻下赵国,那时刘符正一意与何武纠缠,未过问灭赵之战,但事后也与王晟细细分析了几场大战,故而山川地貌,他其实已经大致清楚了,本不劳王晟跑这一趟,但又没法直说,直说了王晟也不会信,于是刘符想了想道:“赵人善战,我三秦之兵也从不怯敌,若兵粮足备,将士用命,料来破赵不是难事。两军一旦开战,斥候往来,虚实自知。此次赴赵借粮,深入赵国境内,我不能派太多人马,景桓身为我大雍丞相,用不赀之躯,临不测之险,身入虎狼之地,我心不安。且燕赵自古为苦寒之地,景桓体弱,为我多有辛劳,时常缠绵病榻,岂忍驱驰若此!”
王晟却沉声道:“两军交战,各用诡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斥候不可尽信,必当庙算于先,然后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兵法云: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此为知己知彼之机,王上如何当断不断?且臣随王上共举大事,忝蒙眷遇,但恐无以效命,有负所望,何惜此微末之身。王上岂能因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刘符一片好心,却被嫌弃优柔寡断,不禁颇为怨念地抬眼看向王晟,见他虽然神情严肃,面带责怪之意,但眼神却分明柔和得狠,不禁心中一动。
他一向觉得王晟性情有些冷硬,让人难以亲近,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刘符私下里能和许多亲近的大臣勾肩搭背,但和王晟做了十一年的君臣,到最后也只敢拉拉他的手,生怕冒犯了他。但这时候,刘符怔怔地看着王晟的眼睛,忽然觉得手心痒了起来,如同有虫蚁在血管里爬行,无论怎样刻意地不去想,这股痒意都能平而复起,难以忽视。
他忽然想……
“王上?”
刘符猛地回过神来,手心里的痒一下子传入心里,一跳一跳的,比方才更加明显。他觉得有些热,攥紧了拳头看向外面,见窗户并未关上,只得又转过头来,沉吟片刻后终于同意道:“既如此,只有辛苦景桓一趟了。”天时无常,上一世赵国并没有这样的灾荒,而且自从他称帝后,赵国便陈兵西南,既为防备,也为示威,虚实之数,确实应当有所不同。
“臣领旨。”
刘符颔首,“何日动身?”
“要看王上准备给赵国多少粮草了。”
“既然要送人情,那就干脆送个大的。”刘符笑道:“你有分寸,此事不必过问于我了。”
“是。”王晟思索片刻道:“既如此,臣五日后便当动身。”
“好。我拨一千人给你,李七你也带着吧,这小子机灵得很,武艺又好,寻常人拿不下他,有他在你身边,我也好放心。”
“谢王上。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去筹备。”谋划已定,王晟再不耽搁,言罢便起身,刘符本已默许,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住他道:“景桓,等等!”见王晟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刘符微微一笑,招手道:“你到我这边来,我送你一样东西。”王晟虽不解其意,仍走到刘符面前跪好,疑惑地看向他。
52书库推荐浏览: 我勒个深深去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