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东西,好些日子之前便想送你,一直揣在身上,但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没想到居然一直拖到现在。”说着,刘符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块玉来,塞进王晟手里,神秘道:“景桓可要妥善保管,此玉有大用。”
王晟手心一热,低头看去,见手里放着一块正圆形的羊脂白玉,触手圆润,上面没有一丝雕纹,疑惑道:“不知王上何意?”
刘符神色忽然一整,敛去笑意,“景桓,我无意瞒你。前些日子我不在,刚一回来便有大臣私下里找我弹劾你。我自然不信,只是……”王晟握着玉,静静地看着刘符的眼睛,刘符被他这样直直看着,忽然有些不自在,后面的话有些难出口,他摸摸鼻子,顿了顿才道:“只是积毁成山、三人成虎,我虽深明你心,只恐久后难免糊涂。你持此玉,若是我……日后若是有何变故,你便将此玉示我,我定能想起今日之事。”
王晟看着刘符,过了片刻,才笑了一下,低声道:“王上若不疑臣,何用玉石?王上若不信臣,玉石何用?”刘符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落在别处,王晟却举起这块玉,步步紧逼,“譬如白璧无瑕,若已生嫌隙,岂能再如当初?虽有丹书铁券,尚不能免死,何况一块无字之石?”刘符目光一凛,猛地转向王晟,王晟则回望着他,与他视线相对,目光深沉平静。刘符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晟,忽然将手向前探去,王晟却赶在他之前收紧了五指,将玉石攥进手掌里,刘符一把握住王晟的手腕,直直地盯住他,王晟仍毫不躲避地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刘符先动,他缓缓放开王晟的手臂,叹息道:“是我考虑不周。这玉是长安宫中的,据说价值连城,景桓平日里从不佩玉,既然喜欢,不妨拿去把玩吧。我虽非圣明之主,亦非无道之君,景桓诚心为国,竭忠尽智,我自然知晓。今日我与君一诺,不需玉石为信,但以日月为证,天人共鉴——从此之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与雍国,必不负君!”
王晟并不感奋,也并未谢恩,而是将玉石妥帖地揣入怀里,对刘符一叩首后,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臣告退”,而后便起身出去了。刘符下意识地抬起手,又缓缓地放了回去,看着王晟的背影,心中颇有些百味杂陈。
他的这个丞相,就是看得太清楚了。
王晟出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一直在外面徘徊的刘豪。刘豪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走着,鼻尖冻得通红,显然是从刚才出去后一直等到了现在。王晟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刘豪见了他也无话可讲,对他还算标准地行了一礼,王晟手中捧着件鹤氅,只点头回礼。而后两人便擦身而过,刘豪推门进去,王晟向外走去。
“王叔?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等?”刘符见到刘豪冻得通红的脸,便知道他刚才一直等在外面,上前扶他坐好,又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嗔怪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丞相的面说。”
刘豪摆摆手,“嗨!最近没什么仗打,我能有什么事。”刘符对这位王叔一向亲密倚重,私下里刘豪对他从不称臣,刘符也毫不在意,便听刘豪又道:“若是国事,那确实没什么要瞒丞相的,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家事嘛,还是等他走了再说吧。”
刘符现在一听“家事”两个字就头大如斗,强笑道:“不知王叔有何家事?”
“还不是你那婶婶,催我几十回了,我之前一直拖着没说,这次再不说,就进不去家门了。”刘符起了兴趣,闻言挑了挑眉,感慨地插了一句,“婶婶还是这么厉害。”他这个王叔,论身材堪称是壮硕如牛,脾气更是爆竹似的,动辄就要骂人,但每次一回家都轻声细语,小心翼翼,挨骂的时候更是像只哑了的鹌鹑一般,连抬头都不敢。他从小去刘豪家,从来都不怕惹到这个铁塔一般的叔叔,小孩子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何况刘符自小聪明,一早便摸清了叔叔家的基本情况,知道该讨好的是谁,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他这个婶婶心花怒放,对他疼爱有加。时间一长,刘豪也发现了小侄子是妻子眼前的大红人,于是每次挨骂了就让他去找妻子求情,刘符夹在两人中间,这么多年来没少两头捞好处。
“可不是吗!”刘豪不知道刘符正在心里一面回忆自己的光辉事迹一面编排他,闻言颇为认同,重重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你婶婶说你都二十三岁了,官做的不小,到现在却还没讨到婆娘,怕你不知道着急,就让我催催你。还说你要是再没信儿,她就要亲自进宫来了。”
“别!别、别,千万别。”刘符连忙摆手,“你让我婶婶别操这个心了,我心里有数。”
“就是!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你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呢!才二十出头,着什么急?结果我一说,哎……”刘豪没继续说下去,刘符也没追问,他想都不想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看向自己这个叔叔的眼神颇为歉疚,没想到他本来就已经过得那么艰难了,还要因为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刘豪又叹了口气,“最近怎么就没有仗打呢,赶快把我派出去得了!”
刘符无奈道:“到时候见不着我婶婶,你又得想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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