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哦”了下,偷偷将白袜套上去:“下次不要这样,在外面呢……”
季鸿只笑。
那严荣回到自己的坐榻,榻上已经簇拥了三个同样骄纵气十足的小少爷,其中一个自然是春风得意楼的少当家,姜秉仁。他见严荣生着气,红着半拉耳廓回来,便知是在余锦年那处吃了瘪,心中暗暗嘲笑了一下。
方才这几人便向他打听那季公子,他们姜家与杨家也有些表面上的往来,后来也隐晦听说了姓季的约莫是什么大人物,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那类的,尽管语焉不详,但总之与严荣父亲这般靠投机取巧、阿谀奉承挤到上层的小官家,有着云泥之别。他之前便奉劝严荣莫要过去讨人家的冰脸,对方不肯听,非要去吃这么一口冰碴子。
姜秉仁吃着茶,看笑话地扇着他的金丝扇,一伙儿的某个与严荣相识的高个公子斟起茶,熟络地问他道:“子瑞,可聊出什么来了?”
严荣不说话,那人又笑说:“名字总该能问到罢?”
“……”严荣一回想,就脑补他们在桌子底下如何如何,那少年看着只是鞋袜半褪,谁知道那脚在衣摆里头都贴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在外头就这样放肆,无人处还不知要如何腌臜!都是大好男儿,风姿仪度哪个不比京中那些纨绔要好,却自甘堕落,真是、真是——他回头又瞧了一眼,见那绰约素纱后头,透出两个紧挨着的模糊影子来,登时恨铁不成钢道:“呸……龌龊!”
姜秉仁一惊,这怎么冒出句“龌龊”的评价来,总不该是那季公子调戏他了罢?转念一想,以他在一碗面馆所见,怕不是季美人调戏余老板,被严子瑞给撞见了。
都说严荣严子瑞与他爹不同,是嫉恶如仇,最厌恶荡检逾闲之事,今儿个满场,名气比他大的诗客不乏三两,但是官职比他爹大的却是一个也无了,是故谁也不愿触他霉头,都上赶着巴结呢,就算是县令都揪了儿子来,要与他结交。
姜秉仁抬手招来传茶的小厮,附耳说了两句。
小厮点点头,又自后头端了盘茶点,送进了那扇屏风里头,坐榻上两位公子正挨着读诗,矮几也推到了一边儿去,个头小的那个掰开了一块荷花酥,粉白色酥点咬在绯红唇齿间,乖乖巧巧的。他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奉上点心碟,低声对季鸿道:“我们少东家想提醒您,方才那个,”他隔着屏风指指严荣所在的方向,“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
季鸿替余锦年翻着页,漫不经心道:“严直的儿子?不好好校他的书,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厮悚出一身冷汗,距那严子瑞不过七八步之遥,这人竟然直呼兵部侍郎的名讳,还似乎对严子瑞很是了解,晓得他任着校书郎一职。小厮咽咽唾沫,道:“是说回来替老太太祝寿的。”
“知道了。”季鸿挥挥手,将小厮遣下去。
那小厮还没转出屏风,就听见背后极温柔的一句“别干吃那噎口点心,送些清茶”,不禁后背一瘆,快脚跑出去了,也没敢添油加醋,将原话都转给了姜秉仁听。
姜秉仁也愣了,把季鸿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不得不往上蹭蹭拔高了几层,他又哪里不好奇,遂摇摇扇子,道:“季公子就是这样,对谁都不冷不淡的,只将年哥儿当做个宝。”
“哦?姓季?”高个公子道,“如何称呼的?”
姜秉仁说:“单名一个鸿字,谁知真假,许是随意编纂——”
哐戗一声,严子瑞面前杯盏被他失手撞在了地上。
高个公子笑他:“怎的了,校书郎?”
严子瑞又闷起来,谁也不搭理,那高个公子顿感无趣,转而去看姜秉仁手中的金丝扇,奇道:“这扇倒是新鲜,看你这般宝贝,日日拿在手里,难不成是青鸾公子的真迹?”
姜秉仁骄傲地挺了挺胸:“自然自然!乃是京中珍宝阁里流出来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高个公子激起了兴趣,与他交谈道:“姜公子可是见着那位了?”
姜秉仁一时尴尬起来:“这,这倒没有……”他匆忙转个话题替自己解围,问严子瑞道,“不是说今年青鸾诗会,那人应战了么。如何,他究竟是去了还是没去?严兄,你在京中知道得多,那青鸾公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高个公子也看向严荣,很是期待地竖起耳朵。
严荣脸上很是精彩,他一会儿紧抿着嘴,一会儿又半张开作哑口无言状,期间还回头瞅了瞅那扇屏风后头的人影。
姜秉仁怪道:“严兄总看他们做什么,没得什么好看。”
高个公子以为严荣仍对方才得了冷脸的事耿耿于怀,于是上赶着阿谀奉承,得意洋洋地嗤笑道:“就是,不就是走后门儿的那个,白生着个棍儿,却用来操男人屁股,脏得人没眼看。”
时下就是这样奇怪,官人们豢养娈童是雅事趣事,是能拿出来沾沾自喜拔高身份的,而若有人真要枉论阴阳,与男人一块过日子,那就是有悖人伦,要被人唾弃。
那季公子与余老板,哪个都不像是娈童戏伶之流,自然只能让人往后者想。
只不过这话说得忒粗俗了,连姜秉仁都觉得污耳朵,他拿扇遮住半张脸,低头喝自己的茶,谁想最该顺水推舟地骂上两句的严荣突然面色一横,将小厮刚换上来的新茶盏重重地置在案上,斥道:“住口!这是什么话,简直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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