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这大晚上的还找他?燕不离虽说不乐意,但盟主换届也是武林盟的大事,所以还是慢悠悠的挪下chuáng,拄着拐杖到了林正玄的房间。
一进门才发现来的人不少,顾荆和四位长老都在,还有......唐故里和岳卓。
哟,这是场鸿门宴啊。
顾荆微微一笑:“燕长老来了?坐吧。”
燕不离从容的走到chuáng边,侧卧下来......
“老燕,这个你先看看,是长老们拟的协议,你在就任之时要当众宣读立誓的。”林正玄递给他一张纸。
那是他将向整个武林许下的承诺书。除了统领正道众生共建美好未来之类的屁话,新任盟主要在上任两个月内铲除鬼门宗,两年内扫清魔门。燕不离明白这是正道想借他之手,或者说是借朝廷的势力剪除敌人,但其中有一条是他不能接受的。
“为何要我手刃池月?”燕不离抬起眼,脸上挂着冷笑,“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我当初以江莫愁的身份卧底鬼门宗,成了他的夫人,后来又生了孩子。你们这是让我亲手弑夫,杀死我儿子的亲爹吗?”
顾荆道:“正因燕重锦是魔头之子,才不能留池月这个祸患,否则难保你儿子长大后不会倒戈相向。照理说,燕重锦未被处死,我们允许他在你膝下长大,已经是正道最大的让步了。”
殷梅雪不满的道:“那为何非要让老燕动手?谁杀不是杀啊!”
其中一个长老捻着胡子答道:“这也是为了燕家考虑,若燕长老能够大义灭亲,朝廷才能真正对他和武林盟放心。何况他年轻太轻资历不够,即便成了盟主也难以服众,唯有立下灭魔门、诛魔首这样的大功绩,方能令江湖人心服口服。”
燕不离把纸一扔:“不服老子就不gān了!谁真稀罕这破活儿似的。”
顾荆心里日了狗了:燕少爷你别这个节骨眼儿撂挑子啊!老子还盼着安稳退休呢!
唐故里冷笑道:“我看他确实不能胜任,一个和魔头有染,忘了师门大仇,分不清正邪放不下私qíng的人,如何做的了武林盟主?”
林正玄斜他一眼:“你行你上啊。”
唐故里:“......”
这姓燕的小子是朝廷内定的盟主,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否则倒霉的就是武林盟。顾荆只好硬着头皮和稀泥:“燕长老,要不然你就先应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况我听闻池魔头身体不行了,没准无须你动手他就......”看了眼对方的脸色,他没敢说下去。
“我不同意!”燕不离还是那句话。
“本宗同意。”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像炸雷一样将屋里的人都炸了起来。
池月推门而入,无视一众剑拔弩张的正道中人,径直走到chuáng前,捡起燕不离扔在地上的纸,一览而过:“鬼门宗全都同意,两个月内,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自碧落谷一战后,顾荆就对这位阎王留下了心理yīn影,抽着嘴角道:“池......池宗主同意?”
燕不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池老魔你疯了不成?这是正道的事,你同意管个屁用!”
顾荆和四个长老齐齐打了个哆嗦。这小子果然牛bī,竟然敢和姓池的这么说话,而且说完还能活着......真他妈是个奇迹。
池月笑了笑,对顾荆道:“顾盟主请回吧,本宗和他谈谈。”
没人知道那一晚他们谈了什么,但池月当晚就消失了踪迹。三日之后,新任盟主拄着拐杖出现在接任大典上,当众宣读了承诺书,与顾荆做过jiāo接便启程回了东都。
七月初九,燕府为长孙大摆周岁宴。由于燕盟主风头正盛,前来赴宴贺喜者络绎不绝,光是门口的车马就停出了一里开外。
燕粑粑一身红锦银边花布衣,下着米huáng软缎开裆裤,端端正正的在炕上坐成一坨ròu团子。
他面前陈设了一抬大案,上面摆满了弓矢纸笔、珍宝服玩。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眨啊眨,望着琳琅满目的物件,露出犹豫的神色。
燕不离打了个呵欠:“娘,我就说了摆吃食,臭豆腐他都一准儿抓住!”
“那不成吃货了吗?”燕母瞪了儿子一眼,“我孙儿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像你一样没出息!”
“我都混成盟主了还没出息......诶,你小子往哪儿跑?!”燕不离眼瞅着粑粑爬下了chuáng,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的朝门外走去。
谁也不知道小祖宗要去哪儿,但抓周儿这种事儿拦着不吉利。一溜儿大人只能紧跟在他屁股后面,免得这货掉到什么水沟茅坑里。
眼见小东西出了后院直奔马棚,燕濯云喜笑颜开:“重锦果然有出息,以后骑马she箭,封侯拜将,必成国之栋梁!”
☆、144
那是从白沙堡一路带回来的母驴,刚下了一头小骡子。所以这小王八蛋应该只是想喝奶了。
燕濯云倒是想得开:“这个......骑驴也可以she箭杀敌嘛。儿子,你带他去玩玩弓,培养一下手感。”
老爷子您别开玩笑,你孙子还没弓高呢!燕不离腹诽归腹诽,但还是抱着儿子回到浣chūn院,塞给他一把小弹弓。这玩意儿比弓箭好学,杀伤力也小,最多也就摧残一下老王家的jī。
看过几次示范后,粑粑就会自己玩了。只是他力气小,勉勉qiángqiáng才能拉开皮筋,she出去的弹丸打不过三米远,被墙头散步的鸽子鄙视了好几眼。
“儿子,你冲天上打,咱she日!”燕不离蹲下身,手把手的教他调整角度,将小小的弹弓拉满,弹丸嗖的一声高高飞起,化作一道抛物线落向墙角。
“嘶......”绿荫浓密的玉兰树上响起一声轻呼。
“什么人?!”燕不离立马将儿子护在身后,警惕的望向树丛。
枝杈窸窸窣窣的一动,池月捂着脑袋探出脸来:“你俩是瞄好了打本宗的吧?”
“池老魔?!”燕不离惊喜的喊了一句,见四周无人,便抱着粑粑颠颠跑到树下,仰着脖子问道,“你何时来的?”
“刚到,你家今日人多,我从后门摸进来的。”池月俯视着他怀里的小东西,“儿子胖了不少。”
“天天和猪仔似的嘴里不停,能不胖么......”燕不离将某人的小屁股一托,“粑粑,这是你那没踪没影又缺心少肺的爹。”
池月:“......”
粑粑还是有些怕这位父亲,一瞅见他就畏畏缩缩的用小手捂住了眼。
宗主大人一挑眉,再伸出手时就捏了条小鱼gān儿,放在小东西头顶逗他:“乖儿子,快叫爹。”
燕粑粑奶声奶气的来了句:“儿.....子。”
池月差点一头栽下去。
燕不离乐了:“你儿子从来不吃亏,你得先冲他喊十声爹他才回你一句。”
池月哭笑不得:“我叫他......?”
“知足吧!我爹给他当了半年孙子才换来一声‘爷爷’。”
宗主大人只好硬着头皮冲自己儿子叫了几声爹,小祖宗才算开了金口:“爹爹!”
望着那双冲自己伸来的白胖小手,池月心头一动,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
十七岁那年,他自负魔功大成,离开碧落谷四处闯dàng。在东都闲逛过几日,便心血来cháo的进了皇宫大内一游。
然后就成功的迷路到御书房,撞上了正在调戏宫女的老皇帝。
再然后就被一群大内高手撵了出来。
最后好不容易甩脱追兵,飞落到一户人家歇息。
那日刚好赶上这家孩子满岁,厨房里备了不少膳食,池月吃饱喝足就回到树上打盹,结果还没睡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嬉笑之声。
“小祖宗你往哪儿跑?你还抓不抓周儿了?!”
“哇呜呜......”
“好好好,娘不拦着,乖儿莫哭。”
池月眼睁睁望着一只四肢着地的奶娃娃,像小王八似的爬了过来,抱着树一阵狂摇.......
这孩子有病吧。
他无奈的探出头,看到树下的小屁孩正抬起脑袋,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冲自己傻笑。一双明眸几番眨动,像星子一样闪亮。
“呀,树上有人,毛贼哪里跑?!”
他头也不回的飞离了那户人家,将大人的呼喝和孩子的哭喊抛之脑后。匆匆一去,便是经年。
池月眼神定定的望着树下的故人,怔然一笑。
原来他的抓周儿,就是抓了他。
“靠,你到底接不接儿子?!”燕不离两手举着个大胖小子,胳膊都酸了,结果某人不言不语没反应,还他妈一个劲儿冲自己傻乐。
池月跳下树,抱过粑粑问道:“儿子抓周儿了吗?”没准这小子也能抓住自己的姻缘。
燕不离忧伤的回道:“抓了头驴。”
池月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摔了,这要出事啊!
燕不离娴熟的从他怀里翻出一包小鱼gān儿,边啃边道:“不过我爹说他以后可以骑驴she箭,上场杀敌,是当个将才的料儿。”
宗主大人嘴角抽了抽:“没听过哪位将帅是骑驴的。”
“都是图个吉利罢了,不用当真。听说我满岁时还抓了个小偷儿,也没见当捕头啊。”燕不离叼着鱼问道,“对了,谷里的事都安排妥了吗?”
池月点点头。
他将该遣散的弟子都遣散了,魔功的秘籍也全部焚毁。万事俱备,只差灭门。
这是两人在忠洲城商议的结果。池月命不久矣,海上飞难成大器,若朝廷兵马卷土重来,鬼门宗勉力抵抗也是徒增伤亡,还不如给天下人做一场戏。
燕重锦的周岁宴,其实是正道人马在东都的会师。明日一早,燕不离就要率领武林盟讨伐魔门,进军碧落谷。池月匆匆赶来,看过儿子又得回去迎战。谁都可以逃,谁都可以走,但他身为鬼门宗主,是必须坚持到最后的人。
“你那个guī息*靠谱吗?”燕不离还是对某人的假死计划将信将疑。
池月轻咳一声:“之前不是把你骗成了吗?到时候该怎么打怎么打,不用畏手畏脚。”
院子外忽然传来几点人声,池月将粑粑还给燕不离,凑近对方的脸,从他嘴里叼走了半条鱼,意味深长的笑道:“这里人多眼杂,我晚上再来找你。”
燕粑粑看到自家爹爹的脸通红一片,伸出爪子摸了摸...噫,好热。
池月跃上墙头,又回过头嘱咐道:“对了,你记得让儿子离驴远点!”
燕不离:==
翌日,武林盟大军出征的时辰晚了。
这是因为他们的盟主大人起chuáng晚了。
妈的,池老魔肯定是故意的!燕不离气急败坏的扶腰上马,杀气腾腾的下令道:“出发!”
众人一瞅,看咱盟主这气势,此战定能旗开得胜!遂而个个打起了jīng神。江湖人马在前,朝廷大军殿后,一条浩dàng如龙的队伍,雄纠纠气昂昂的开出了东都城。
大队兵马疾行十日,总算抵达了碧落谷。只是这鬼门关威名在外,即便山门下一个弟子都没有,也少有人敢二话不说的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