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是码头上最好的设计师为朱塞佩设计的墓碑。
墓碑前放着零零散散枯萎程度不同的白色蔷薇花,从花朵的数量和成色可以隐约判断出,朱塞佩刚死的时候曾有很多人前来吊噎纪念的,第二天人数就折了大半,最近几天,已经全然无人问津。
梦幻岛居民的忘性特别大,这个统治了整座岛十年的独裁者,精神领袖,在死后也不过是得到了一座造型特殊的墓碑,和长达两日的悼念。
一三轻轻拍了拍墓碑的顶端,像是前世拍朱塞佩的肩膀一样,接着他蹲下来,拔出鳞城给他的鸭子匕首,动作轻巧地刨起了面前的坟。
他很好奇朱塞佩会在自己的墓里埋什么。
然而他挖了许久,什么也没有挖到。
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个通晓世事的Alpha似乎丝毫不在意身后无意义的纠葛,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挖坟者因此感到了些许失落,他掏出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匕首上的泥土想要离开墓地,却被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花白墓碑迷昏了眼睛。
他记不得出去的路了。
拧着眉头开始无奈地四处狂奔,过不多久喝醉酒的蜜蜂就发现自己在瞎兜圈子,有些烦躁又有些累,他寻了块不起眼的矮石想坐下歇息片刻。
他用手掌拂去矮石上的灰尘,忽然间,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停下了动作。
矮石上刻着字。
一三目色一凛,毫不吝惜地用昂贵的衣袖擦拭石面,厚厚的一层灰脱落后,他发现积尘下的这块碑石竟是鲜红色的。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伸手去触摸碑上刻的内容,一触之下他发现,碑上刻着的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扭曲歪斜的怪异字符。
这些字符他认识——上辈子朱塞佩告诉他,这是他自己发明的语言,并将它们的用法悉数说与他知晓。
如他所想,碑石上写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名:
玛格丽特·埃尔文森。
曾经盛名一时的皇后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竟是块作为垫脚石还嫌矮小的墓碑。
一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缓慢地将墓碑上的尘埃擦干净,用刀片刮去薄薄的一层苔藓,与满场白色的墓碑不同,这块碑石泛着血液一般浓稠的红色暗光,状似水波的纹理使它看起来仿佛会流动。
苍白的大地上唯有的这一点朱红,就像是枯竭的肉体中,仅盛有的一颗热烈奔放的心脏。
一三不由想:无论他人如何置喙,玛格丽特到死都在朱塞佩的心上占有一块领地。
他藏得很好,他的每一缕思念,每一瞬动情,都像这块浓艳却埋没于荒草的红石一样,被藏得很好。
一三长长地叹了口气,片刻后还是在墓碑旁边蹲下来,不道德地挖起了坟。
如果他是朱塞佩,他也会把最重要的东西埋在这里。
一个浅浅的窄坑在面前成形,他用手摸了摸沙土,往下按了按。
下面果然有东西。
没有再用匕首掘,他直接用手挖去上边覆盖的土,一个简陋的油纸包出现在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取出来,摊在膝盖上打开。
纸包里放着一本深蓝色的日记本。
他用指腹摸了摸,飞快地判断出这本本子价格不菲——它的封面材质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蛇纹牛皮。
第18章 【第三周】04
扉页的纸张是乳白色的,触感光滑细腻,尽管在泥土中埋了有几年的时间,看起来依旧无瑕如新。纸张的正中缭乱地交错着几道钢笔线条,笔触流畅自然,可以确定是朱塞佩的手笔。
一三却盯着句子尾端洇开的墨点,有些出神。
他了解朱塞佩,如果不是书写的时候手在颤抖,他的笔下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与墓碑上镌刻的符号源出同宗,扉页上的文字同样是朱塞佩自己发明的语言,也就是说,这是他写给自己看的东西,依照前世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他“给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隐私”。
但是,一三立刻辨认出,扉页上的第一行文字是:“致若干年后阅读此篇日记的先生或女士”。
他皱了皱眉,接着往下看:
“我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找到这本日记本,或许是在我死后一年、一个月,又或许只过了一星期,总而言之不会太久。但我确信,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连贯的墨迹在此处微有凝滞。
“如果你看不懂这些鬼画符,那么坟墓里的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如果很不幸的你看懂了,那么情况想必不容乐观——无论是秘密泄露、灾难重临,还是其他不可控因素的出现,都将意味着我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我精心构建的连锁毁于一夕。”
“当然,我更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而你只是一个拥有语言天赋的天才过客。我希望此时此刻你正在海边,喝着红茶或是啤酒阅读某个死者留下的文字,飞速浏览他坎坷记下的爱恨情仇、深谋密算,就像是阅读一篇冒险小说一般,一目十行地扫过主人公疯狂又无趣的一生。
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
扉页上的内容到此为止,落款日期是三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一三大略地将笔记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本日记始记于十年前,终于玛格丽特之死,最后收篇于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夜,随着朱塞佩死去的爱人一起长眠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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