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村子得了信,由里正,也就是关大郎带头,拉着米,驮着面,拿着锅碗瓢盆、针线布料送了过来。
算是乔迁之礼,也是乡邻们的心意。
至此,北来村正式录入了大宁县的县志,成了本县人口最多的一个村。
那些外来户真真正正摘掉了“灾民”的帽子,成了大宁县北来村的村民。
尽管大伙守着不同的风俗,操着各异的口音,却实实在在成了最亲的邻里。
做完这一切,谭县令才想起来,此事应该报与京城那位,哦,对了,安州的守官也要支会一声。
写折子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如今,在这大宁地界,竟是只知长安侯,而不知官家了。
***
叶凡也不急着盖菌房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北来村的窑洞挖出来。
别看村里有一千多人,却以妇人、孩子为主,年轻力壮的早被李曜撬走了。
李曜对此也帮不上忙,他家的部曲要么原籍河东,要么自京城而来,根本没住过窑洞,更不会挖。
关键时刻,还是关大郎站出来,领着附近几个村的挖窝能手,选了宅基地,刮了崖面子,热热闹闹地干了起来。
最好挖的要数“崖庄窑”,只要倚着山畔,利用崖势,将崖面削平,往里打通便可。
然而,大多数村民分到的宅基地并不临崖,便商量着几家合到一起,挖上一处“土坑窑”。
叶凡家住的就是土坑窑。
需得将平地挖一个长方形的大坑,然后将坑内四面削成竖直的崖面,再在四面崖上挖窑洞。
这是当地最常见的一种,挖起来也最费工夫。
北来村的村民心存感激,汉子们跟着挖土刨树,妇人们便准备好米面粮食,每顿饭都做得油水十足。
这天,叶凡到这边转悠,看见几个妇人在村口架起大锅,锅上搭着个奇怪的架子,架子中间有一个箸笼模样的圆桶,悬在锅上。
锅里烧着滚开的水,蒸腾的热气熏得人脸色发红。
一位妇人往圆筒里塞了一团灰扑扑的面团,继而抓着架子上的把手重重一压,底下竟冒出圆溜溜的面条,拿薄刀片一抹,长长的面条便落到了锅中。
长长的面条随着滚水上下翻腾,过了片刻,另一人拿着一对长长的木筷子,一搅,一夹,灰褐色的面随即落到了粗陶大碗里。
第三人接过碗,即刻洒上葱花、香芹、萝卜条,滚热的油臊子往上一浇——
“咕咚”一声,叶凡吞下一大口口水。
妇人们纷纷回头,看见是他,既欣喜,又紧张。
“小郎君来喽?”
“还木吃饭吧?”
“坐着么,俺去给你打碗面!”
叶凡很想客气地推辞一下,然而,闻着那香出十里地的油臊子味,怎么也挪不开腿。
有位年长些的妇人,想来是几人中领头的,笑盈盈地说:“昨个儿杀了两头羊,今日便熬了羊油,炖了蹄子,做出些油臊子,刚好煮几碗饸饹面,给那些做活的兄弟们尝尝。”
说着,便把热腾腾的面碗塞到叶凡手里。
叶凡挑起一筷子,就着葱花水芹一起咽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我从前吃过饸饹面,可没这么劲道。还带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就像面里和了油似的。”
“小郎先前吃的许是冬麦压的,发白,也软。这是俺们那边的做法,荞麦、莜麦两掺着,做出来就是这个样儿。”
大半碗面吃下去,叶凡才想起来这几位妇人的来头——正是最初被廖椁带来应工的那几个。
叶凡听于婶念叨,她们都是从代州雁门县来的,家里的汉子打仗丢了性命,又赶上天灾,妇人们活不下去,只得抱成团,带着娃,一路南下。
说来也是幸运,这些人先是碰上了廖椁,又遇到了叶凡,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叶凡冷不丁想起家里那几袋荞麦粒,不由问道:“嫂子可会炒荞麦茶?”
“小郎算是问对人了。”妇人笑笑,指了指旁边那位剁芹菜的,“我这英妹子从前便是卖苦荞茶的。”
叶凡一喜,道:“可否劳这位嫂子炒些来吃?”
英娘长得瘦高,面色微黑,一双眼睛十分有神,“那物是俺们穷苦人家喝来治病的,小郎炒它做什么?”
叶凡笑笑,“有大用。”
英娘也笑了笑,又问:“可有荞麦?”
叶凡点头,“多的是,工钱……”
英娘摆摆手,“咱们这几条命都是小郎给的,说什么工钱!”
妇人们皆是点头。
为首的那位唤作徐娘,拿碗盛了两个焦香的羊蹄子端到叶凡跟前,“正要给您送去,刚巧就来了,趁热吃了罢。”
叶凡实在是馋得慌,便咧开嘴笑笑,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小娃娃。
娃娃许是饿了,舞动着细瘦的小手扯他娘的衣裳。
妇人也不避讳,当即拉开领口,喂起奶来。
彼时,叶凡正啃着羊蹄,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周遭的景物。
冷不丁瞧见小娃娃吃奶,嫩白的面颊顿时像秋后的柿子般,红了个透。
他慌忙背过身去,一手抓着一只羊蹄,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妇人们面面相觑,“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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