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官家却急,尤其是在大宁与琅琊互送年礼,表明了结盟的立场之后。
这不,将将正月十七,堂堂二品大员——礼部尚书姜之航便轻车减从来到韩家岭。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对方估计是年都没过,便出发了——可见,石裘当真是急了眼,竟然连体面都顾不上了。
然而,李曜并没有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根本不乐意给这个面子。
李四郎大马金刀地站在厅中,面无表情地说:“大兄病了,不便会客。”
“竟是病了么?”姜之航混迹官场二十年,最大的本事就是演戏,且演得情真意切,“近来天寒,长安侯日夜操劳,莫不是染了风寒?”
“大兄身强体健,怎会忌惮小小的风寒?”李四郎语气生硬。
面对这个比自家儿子还要小几岁的少年郎,姜之航忍了忍,小意逢迎,“那是……”
“被官家气的。”李四郎丢给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眼神。
姜之航当即噤声——这话再谈下去,就不是他能承受的范围了。
不得不说,李曜把李四郎派出来打头阵,当真是机智。
姜之航浸淫官场多年,练就出来的一身好口才,然而在他这里完全使不上,李家四郎只要认准了一个理,那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好在,姜之航是个识趣的,不仅没有指摘他的无礼,反而态度更加谦和,“既然侯爷身体不便,可有代为接旨之人?”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讽刺——“代为接旨”,前朝后世想来再也没有第二人了!
李四郎瞅着这人还算不错,下马威给完了,也便按照李曜嘱咐的,稍稍给了点面子,“二兄在家,大人若不弃,可代为一续。”
“不弃不弃。”姜之航忙道——即便从前做小吏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憋屈过。
好在,李三郎性子活泛,又天生长着一张和善的脸,态度十分热情,再加上颇受重用的莫先生,也算让姜之航面上好看了些。
他出发之前官家划了两条道道,最上面一条标明了朝廷最希望得到的结果,即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至于下面那条,自然就是官家愿意付出的最高代价。
姜之航原本想着,虽说不能达到最高的道道,至少也要在李曜能接受的范围内求个折中。
没想到,李家根本没打算和他坐下来好好谈,屁股还没坐热就带着他在韩家岭中一通转。
没有轿子,没有马车,全靠两条腿。
韩家岭占地极广,不是高坡就是沟壑,两三里地走下来,姜之航这种在京城富贵乡里窝惯了的人,简直叫苦不迭。
若不是李家人一道陪着,他险些要认为对方是在故意整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计较这些了。
他的注意力被温暖如春的蘑菇房、挺拔粗壮的面果树、整齐规矩的葡萄架吸引过去。
包括大肚炉子、蜂窝煤、方便面、葵花油……都是京城没有的。
最让姜之航受触动的,要属村民们的态度。
听说他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大伙无不露出恭敬的神色,有年迈的老人前来拜会,还有年幼的娃娃捧着果子送到他跟前。
在此之前,朝中一直有人鼓吹“大宁百姓只知长安侯而不知官家”。回朝后,姜之航自认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官家,此乃诬蔑,大大的诬蔑。
即便在两军对垒、大宁危在旦夕之迹,李曜依旧没有在百姓之中宣传过朝廷的阴谋,没有说过官家的不是,没有让大宁百姓对他们所供奉的晋室皇庭感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失望。
有那么一瞬间,姜之航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当年李将军攻入龙亭手刃暴君之后没有退走,石裘没有后来居上,眼下的大晋王朝该是何等光景?
他接过小锤子塞过来的一把炒瓜子,笑得真诚而又勉强。
他知道,这趟差事想来是办不好了。
叶凡穿着不起眼的衣裳混在百姓们中间,朝李三郎挤了挤眼。
李三郎披着银甲,戴着红缨盔,难得像模像样。不过,当他朝着叶凡做鬼脸时,那股威武劲一下子就没了。
李四郎也想跟“大嫂”见个礼,只是表情实在严肃,反倒叫叶凡愣了愣。
叶凡以为李四郎嫌他添乱,赶紧牵着小锤子跑了。
回庄园的路上,依旧是走着的。
姜之航却丝毫察觉不到疲惫——此时,他满心想着如何别偏离底线太多。
“大宁以东蒲县之地,平原广袤,土地肥沃,官家为表彰侯爷的功绩……”
大概意思就是用面果树和油葵籽来换封地,只是姜之航说得十分委婉,尽职尽责地维护着朝廷和官家的颜面。
莫先生面带微笑地听他说完,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亲自斟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姜之航说得口干舌燥,便接了。
等他举起茶碗,莫先生才不紧不慢地说:“蒲县就算了,晋州还成。”
姜之航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晋州还成?
还成?!
河东三重镇之一、人丁数万、纳税无数的晋州,在他这里只落得个“还成”!
若不是莫先生比他年长,姜之航几乎要把茶碗摔到他脸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尚书大人第一次失了体面,冷声冷气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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