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虽不敢肯定,但是也敢说,我是没有要她们放半夏的。”夏氏道:“至于她们有没有用,还要唤厨娘来。”
顾重阳认真看了看少奶奶的脸,又看了看吕夫人与吕檀,突然灵光一闪:“不必唤厨娘过来了。贵府只有四个主子,平素吃饭都在一起吗?”
“是。”夏氏点点头道:“都在一起。”
“那为何你们三人并未中毒,独有吕大人中毒?”顾重阳沉吟道:“必定是有什么东西,你们不吃,只有吕大人一个人吃的。”
这话一出,吕夫人跟少奶奶夏氏不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难道是斑鸠汤?”
“斑鸠汤?是吕大人一个服用的吗?”
“是的。”吕夫人道:“我家老爷别的不爱,就爱吃斑鸠。平时更是把“宁吃斑鸠一两,不食家禽半斤”挂在口头。家里人都不喜欢吃,独老爷爱吃他。斑鸠的价格虽然比jī鸭贵,却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又非常滋补,我就吩咐每天给老爷炖一盅斑鸠汤。”
“重阳,难道是斑鸠汤出了问题吗?”
“暂时还不确定,不过也有七八分准了。”顾重阳道:“你们炖斑鸠的时候,是不是放半夏了?”
“没有,绝对没有。”夏氏道:“每天给父亲炖一盅斑鸠汤,是母亲教给我,该放什么材料,用什么火候,那些厨娘绝不敢胡乱更改。而且这斑鸠汤,父亲服用一年多了,并不是最近才服用的,怎么之前没有中毒呢?顾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顾重阳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她道:“斑鸠都是现杀的活物吧,能拿一只过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夏氏应了一声,忙让人取斑鸠过来。
斑鸠被捉来,刚刚送到顾重阳面前,她就一口断定:“吕大人中毒一事已经清楚了,罪魁祸首就是这斑鸠!”
众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
吕檀道:“顾小姐,难道斑鸠不能吃吗?或者吃多了会中毒?”
“斑鸠气甘,味鲜,无毒,多食斑鸠,可以明目益气,助yīn阳。现杀的斑鸠血,还是解蛊毒的良药,所以,吕大人服用斑鸠并无不妥。”
顾重阳道:“问题是,这不是家养的斑鸠,而是野生斑鸠。少奶奶想着野生斑鸠比家养的更加滋补,所以就买了给吕大人炖汤,本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就因为如此,所以吕大人才会中毒。”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夏氏身上。
夏氏一阵紧张,忙道:“原先买的是家养的斑鸠,一个月前,门口来了一个老农说能捕到野生的斑鸠,价格又比家养的便宜。我想着野生的更加滋补,又可怜那老农苦苦哀求,就跟他说定了要他每天送一只斑鸠过来。”
“我并不知道野生斑鸠不能食用。”夏氏满脸自责愧疚,眼圈都红了:“父亲,母亲,相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胡闹!”吕檀拉了脸怒喝道:“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自作主张,父亲岂会遭人嘲笑?要不是顾小姐今天来这一趟,你险些酿下大祸!”
“还不快住嘴。”吕夫人对吕檀呵斥道:“人前教子,枕边教妻,你这样说你媳妇,让她的脸面朝哪里搁?她也是一片好心,就算做错了,还有我这个做婆婆的管教呢,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步。”
“重阳,野生斑鸠真的不能吃吗?”吕夫人道:“若不是你今天来了,我们都不知道这斑鸠竟然是野生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夫人,斑鸠会飞,家养的斑鸠一般会把翅膀剪短,关在笼子里养着,久而久之,斑鸠会越长越肥胖,毛色却没有了光泽。少奶奶让人拎过来的这只斑鸠,羽毛鲜亮,jīng神抖擞不说,翅膀完整又不是特别痴肥,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野生而非家养。”
前一世师父教她养鸽子,这一世她自己也养了两个鸽子,若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那师父他老人家岂不是要活活气死了?
“夫人,野生斑鸠并非不能服用,这也要分地域的。”顾重阳不急不缓道:“斑鸠这种鸟,喜欢实用半夏,不管是幼苗、叶子还是种子,它都非常喜欢啄食。所以长有半夏的北方以及大江沿岸地区的野生斑鸠最好不要服用,因为斑鸠体内会留有很多半夏的毒,人偶尔吃一只野生斑鸠无事,若像大人这样天天吃斑鸠的,就会间接中毒。”
“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我就全部明白了。”吕夫人赞叹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吕大人担忧道:“那我脸上的黑色能褪下去吗?”
“当然可以了。”顾重阳还未回答,吕夫人就道:“重阳医术这么厉害,你脸上的斑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小毛病而已,保证手到擒来。”
顾重阳笑着点点头:“夫人说的没错,这的确算不上大毛病,开的药也十分简单。只要一味生姜即可。”
“竟然这么简单?”吕檀道:“父亲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的药,其中不乏名贵的滋补之药,竟然一味普通的生姜就可以了?”
就算你医术厉害,也不能厉害到只开一味药的地步吧。毕竟这是中毒,而且是中了一个月的毒啊。
面对吕檀的怀疑,顾重阳不以为忤,她淡然道:“吕公子不必惊讶。治病讲究辨证,讲究的是找到病根。找到病根,对症下药,方能药道病除。若是辨证错了,开了错的药,不仅治不好病,反而会带来其他不好的后果。所谓南辕北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生姜虽然再平常不过,但是对于解半夏的毒,却有奇效,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我这样说,你可以难以理解。我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顾重阳微微一笑道:“就好比科举考试,考官出的题目是“德”,破题正确的人只要围着德去下笔就对了。可如果你不说德,偏偏说“义”,哪怕你写得再花团锦簇,字字珠玑,方向错了,也绝对不会被录用。这就是南辕北辙,跟我刚才说的辨证错了,是一样的道理。”
吕檀听了,羞红了面皮,冲着顾重阳一拱手:“顾小姐不仅医术高明,解释的本领也是一流,吕檀自愧不如。”
吕夫人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我早说过重阳这孩子不简单,果然没令我失望。重阳,你快跟我说说,这生姜该如何服用吧。”
吕夫人这种没把顾重阳当外人的口吻令她十分感动:“是,夫人。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新鲜的生姜到捣碎出汁,每天早晨、中午各服用半碗生姜汁就可。”
“别人服药都是一日三次,分早、中、晚,或者一日两次分早、晚,你这怎么是早晨、中午服用,怎么晚上不用?”
顾重阳听了就十分诧异:“夫人难道不知“早上吃姜,胜过吃参汤;晚上吃姜,等于吃砒霜”的道理吗?”
“她如何能知道?”吕大人道:“我家夫人最烦管家琐事,你若问她jú花有多少种,哪一种花期若何,她那是如数家珍。你若是问她这些事qíng,她却是一窍不通。”
吕夫人也反应了过来:“怎么晚上不能吃生姜吗?”
吕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时有四季之分,万物皆分yīn阳,人也不例外。早晨阳气升腾,生姜温补,服用可以助阳气,使人jīng力充沛。到了晚上,yīn气渐盛,阳气收敛,人也跟着要收敛储藏,此时再服生姜,岂不是与yīn阳违逆?不是养生之道啊。”
顾重阳点头道:“大人说的很对。”
“原来如此。”吕夫人就朝夏氏望去:“难道我们家晚上吃的菜里面从来没有放过生姜吗?”
夏氏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实如此。”
吕大人又到:“顾小姐,我服用生姜汁之后,脸上的黑色要多久才能消退?”
顾重阳想了一下道:“十天可以减淡,二十天可以消除大半,一个月可以痊愈。”
“竟然要那么久?”吕大人有些着急:“那我岂不是要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大人误服半夏长达一个月之久,这解毒自然也要慢慢来,病去如抽丝就是这个道理。”顾重阳劝解道:“虽然说要一个月方能痊愈,但是十天减淡之后,大人就可以出门了。只要脸没有继续变黑,而是慢慢在变好,别人见了,自然知道大人的病在康复,没有大碍。”
“说的也是。”吕大人还是不满足:“虽然十天太久,但相较于一个月而言,已经算不错的了。”
“老爷,你真是贪心不足。”吕夫人揶揄道:“若是刚才你甩袖走了,何止一个月,恐怕两个月三个月,你都不能出门呢。”
“还说这些作甚?”吕大人脸上挂不住:“快让人给我弄生姜汁来,趁着天还早,我还可以服用一次,早喝早好。”
“是。”吕夫人应了,让儿媳妇夏氏准备午膳款待顾重阳,她自己则领着顾重阳去了客房让她稍作休息。
“你只管安心住下。”吕夫人道:“其他的忙我帮不上,可只要你想在这里住,我就能拦着不让顾家的人把你带走。”
能有一个这样帮助自己的人,真好。
顾重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感激道:“多谢夫人抬爱,这些日子要叨扰了。”
“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生姜汁弄好没有。”吕夫人把丫鬟介绍给顾重阳:“这是秋jú,有什么事qíng,你只管吩咐她,千万不要客气。”
吕夫人又对秋jú吩咐道:“顾小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到我们家也是为了给老爷治病来的,你可千万要小心服侍,万不可怠慢了。”
秋jú心头一凛,忙垂手道:“是。”
吕夫人走了之后,顾重阳就陷入了深思。
桑武恐怕已经派人去南京了吧,等人到了南京,转达了她的话,舅舅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到京城了。可在这之前,葛碧莲已经进门了。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吕家啊。
自己从顾府出来了,绿芜青芷跟丹心估计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被看管的特别严了吧。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受罪。
如果能按计划行事,长房应该也听说自己有医术,来给吕大人治病的事qíng了吧。
不知道长房老夫人会怎么做。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心动,今明两天,顾家就会派人来找自己了。
如今的顾家,能庇护她的,只有长房老夫人了。可她会相信绿芜她们散布的消息吗?她会不会跟别人一样觉得自己会医术是天方夜谭?
长房老夫人的豁达、睿智让顾重阳不敢揣度她的想法。
如果不行,她或许要请吕夫人帮忙了。到了京城之后,她只治好过吕夫人、顾重芝这两个病人。只有能帮助自己,又对自己医术深信不疑的,只有吕夫人。如果有吕夫人做说客,说不定长房老夫人还会相信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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