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阳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令贺润年败下阵来。
他盯着顾重阳好半天,方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休你的,就是为了睿哥儿,我也要养你到老。”
贺润年已是而立之年,却只有睿哥一个儿子,以后睿哥是要承爵的,名声上不能有半分污迹。
提到儿子,顾重阳顿了顿,脸上有一丝不容错识的温柔。
是啊,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是延恩侯府的唯一的男丁。贺润年已经指望不上了,儿子才是她下半生的希望。
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般,柴惜月眸中闪过一丝yīn蛰。
“睿哥儿那孩子,最是聪明懂事了,这才短短半个月,就姨娘长、姨娘短地围着我转,可真是得人疼的很,姐姐生了个好儿子呢。”
说完,柴惜月便半是挑衅,半是得意地望着顾重阳。
顾重阳脸色大变,控诉地瞪向贺润年:“贺润年,你竟然让柴惜月养睿哥儿?延恩侯府的规矩呢?”
贺润年不敢与顾重阳直视,眼神闪躲道:“上个月母亲病了,就让惜月照看了半个月。如今母亲大好了,睿哥儿依然养在母亲膝下,你别担心。再说了,惜月养孩子,还是很有心得的,断不会委屈了睿哥儿。”
自己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的儿子,一生下来就让婆婆抱走,她连一晚上都没有搂他睡过。
她是他的娘亲,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他。太夫人说她是不祥之人,防贼一样防着她,从不许她靠近睿哥儿。
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睿哥儿才两岁。
三年过去了,他长高了没有,记得不得自己了。顾重阳一无所知。
可这些她都不怨恨,因为太夫人会把睿哥儿照顾的很好。
可如今,柴惜月居然也伸手管睿哥儿的事qíng,贺润年还十分赞同。
一想到她的儿子,毫无防备地围着柴惜月打转,顾重阳就心痛如绞。
柴惜月是什么人,没有人比顾重阳更清楚了。她不会因为睿哥儿是个孩子就心慈手软的。
顾重阳心里顿感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怨恨还是嫉妒。
那是她的儿子,柴惜月都可以照顾,为什么她这个亲生母亲想见儿子一面都不行?
三年来,她派到京城送信的马车都跑坏了五辆,可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
顾重阳心里又酸又涩,一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姐姐,你放心好了,我跟太夫人会好好照顾睿哥儿的。”柴惜月走近,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yīn恻恻道:“顾重阳,你还想等你儿子袭爵,你好做侯府太夫人?我告诉你,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如今顾重阳早就对贺润年不抱任何希望了,睿哥儿是她唯一的牵挂。
听到柴惜月这样说,她哪里还忍得住?
明知道睿哥儿养在老夫人身边,柴惜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又怕太夫人百密一疏,让睿哥儿有什么闪失。
明知道柴惜月是故意激怒自己,让贺润年厌恶自己。
可顾重阳还是伸出手左右开弓朝柴惜月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
等贺润年反映过来,将她们拉开的时候,柴惜月的脸上已经都是血印子了。
前面一巴掌是打,后面几巴掌顾重阳故意用手指去抓。
长长的指甲,把柴惜月的脸都抓花了。她是有所准备的,指甲里面还藏了药,柴惜月脸上的疤痕,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那一次,是彻底撕破了脸。
她以为贺润年再也不会来了,任由自己在这庄子上自生自灭。没想到,半年之后的今天,贺润年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
难道,柴惜月这次找自己报仇来了?
哼!我顾重阳才不会怕她!
顾重阳紧紧握住了拳头,心里燃起了斗志,大步朝院中走去。
院中种着葡萄架,葱葱郁郁的叶子翠绿yù滴,那是顾重阳刚来的那一年移过来的。
葡萄藤要移植三年之后才能挂果,今年刚好是第三年。成串的葡萄挂在藤上,圆溜溜、青亮亮的惹人喜爱。
顾重阳见了,心qíng较刚才好了很多。
再过两个月便是乞巧节,到时候,她便可以在葡萄架下看牛郎织女相会。等看完了鹊桥相会,还可以摘葡萄吃。
辛辛苦苦料理了三年的葡萄藤,终于长出了果子,想必一定很甜。
柴惜月来田庄,不外乎是想看自己落魄潦倒的样子。她才不能让柴惜月如愿。输人不输阵,她顾重阳不管在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
这葡萄架,便是最好的证明。还有田庄上那些佃户,对她既尊敬又爱戴。这一点,她尤为自豪。
顾重阳正了神色,曼妙的身姿隐入葡萄架投下的浓荫中。
穿过葡萄架,便是正房。
顾重阳的脚步不由一顿,心头也是一紧。
正房门口的三层台阶打扫的gāngān净净,原来高高卷起的湘妃竹帘垂放着。
庑廊下,两个年岁不一的仆妇一左一右守着门,身姿挺拔,jīng神抖擞。
这两个人,顾重阳认得。
左边那个年老的是查嬷嬷,她是婆婆延恩侯太夫人的心腹。她十几岁就开始在太夫人身边服侍,一举一动都有太夫人的影子,是个严苛古板的人。
刚嫁到延恩侯府的时候,顾重阳没少被她教训。
右边那个年轻的媳妇,娘家姓赵。她母亲赵嬷嬷跟查嬷嬷一样,是太夫人的陪房。
若说亲近,自然是赵嬷嬷跟太夫人更亲近一些。因为赵嬷嬷还是贺润年的rǔ母。
后来赵嬷嬷死了,太夫人念旧,就点了她的女儿在屋里服侍。还亲自做媒,将赵嬷嬷的女儿嫁给了延恩侯府大管家的儿子郑达,因此人侯府上下人等都称呼她“郑达家的”。
三年前,顾重阳离开京城的时候,郑达已经子承父业做上了侯府的管家。郑达家的便是正儿八经的管家娘子,帮着太夫人管理内宅,是太夫人的臂膀。
这两个人怎么会来到田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太夫人来了?
顾重阳心头一突,有些紧张。
她心里是有些害怕这个古板的婆婆的。
面对柴惜月她可以撕破脸皮,可面对婆婆她不得不小心翼翼。除了从前婆婆的积威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儿子,养在婆婆膝下。
虽然太夫人疼爱睿哥儿,可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忤逆了太夫人,难保太夫人不会迁怒睿哥儿。
从前睿哥儿不过是吃了她递过去的点心,太夫人就拿竹板打睿哥儿的手心。
那时候,睿哥儿不过才两岁不到。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照顾睿哥儿就算了,怎么还能给儿子带去麻烦呢?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靠近睿哥儿了。
想睿哥儿的时候,她便远远的看一眼。每天去请安,她都是第一个到的,想尽办法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多逗留一会,就为了能多看睿哥儿一眼。
“夫人回来了!”郑达家的声音响亮,打断了顾重阳的思绪。
顾重阳忙走上台阶,微笑道:“原来是查嬷嬷与李姐姐,怎么劳烦二位等着我?今天天热,您二位跟我一起进去歇歇?”
她可以对贺润年冷嘲热讽,可以跟柴惜月对打,却不能不客客气气地跟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周旋。
见她语气诚恳,态度谦和,郑达家的嘴角的笑容就稀薄了许多,神色也有些勉qiáng:“夫人不必客气,快些进去吧,侯爷可等了半日了。”
说着,郑达家的亲自打起了帘子。
顾重阳受宠若惊,忙扶了帘子:“多谢李姐姐。”
说完,她就走了进去,忽略了郑达家脸上的挣扎犹豫,与查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
贺润年负手站在厅堂中。
他穿着雨过天青色细棉布直裰,衬得他越发面皮白净,身材挺拔。儒雅俊秀的脸上一抹小胡须,给他添了几分成熟。
“你来做……”什么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出口,顾重阳就定住了。
她心跳加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3章 。惊闻
厅堂正座的花梨木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他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碧青色的凉稠对襟半臂褂,露出白嫩嫩、ròu滚滚、像白莲藕一样的胳膊。
他怀中抱着一个九连环,正低着头研究,一脸的认真。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重阳,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动九连环。
顾重阳又惊又喜,忙张开双臂快速朝前走了几步。
眼看着离那孩子不过两步路的距离,她又生生地停了下来。
她不止一次梦到儿子,每一次她就要抱到儿子,梦就会醒。
这一次,是不是还是梦?
如果她去抱睿哥儿,是不是又很快就要醒了?
朝思暮想的儿子近在眼前,顾重阳却裹足不前。
她怔怔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轻举妄动,儿子就会消失。
睿哥儿不能消失,她不能醒!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睿哥儿说,她想问他乖不乖,听不听话,有没有想她。
顾重阳贪婪地望着睿哥儿,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是……睿哥儿?”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顾重阳却知道,这就是她的睿哥儿。
睿哥儿抬起头来,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透露着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又是谁?”
黑白分明的杏眼跟自己如出一辙,软软糯糯的声音令顾重阳心都要化了。
此刻她可以确定,这不是梦!这绝对不是梦!
是睿哥儿,她的睿哥儿真的来看她了。
“睿哥儿!”顾重阳已经扑到椅子边,一把将睿哥儿拥在怀里:“睿哥儿,我是你母亲,我是你的母亲啊!”
顾重阳说着,已经连连在睿哥儿脸上亲了好几口。
儿子抱在自己怀里,软软的,暖暖的,顾重阳觉得自己整个心里都是满足。
“你骗人!”
睿哥儿挣扎着从顾重阳的怀中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你骗人!祖母说我没有母亲,我母亲早就死了!”
顾重阳心头大恸,一方面不敢置信婆婆居然会这样挑唆儿子,另外一方面又有片刻的茫然。
婆婆竟然厌恶自己到这步田地了吗?
她这样骗睿哥儿,以后睿哥儿长大了,知道自己还活着,会怎么看她呢?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顾重阳忍着心里的酸涩,蹲在椅子旁边与睿哥儿平视:“睿哥儿,我是你的母亲,我没有骗你。”
说着,她伸手去拉睿哥儿的手。
“啪!”
睿哥儿一巴掌把顾重阳的手打开,义正言辞道:“你撒谎,你骗人!祖母说,骗人的,都是坏蛋,你是拐子,要拐了我!”
“不是,不是……”顾重阳的手落空,又是慌张又是láng狈:“我没有骗你,我是你母亲,我真是你母亲,真的!我知道你的生辰是腊月十七,你肚子上有一块胎记……”
“可祖母说,我母亲已经死了!”睿哥儿认真道:“祖母是不会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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