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最近这几天怎么样?”她问的是丈夫候缺的事qíng。
为了能早日谋到官职,四老爷最近这几天几乎天天不沾家,不是拜访师座,就是宴请同窗同年同僚,就为了能够借着昔日的人际关系打通关脉。
“还是那样。”一提到这件事qíng,四老爷就皱眉:“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这些了。过几日再看吧。”
就这一句话,四夫人就知道,丈夫的事qíng一定不顺利。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说起了别的事qíng。
当天晚上,顾重阳跟四夫人睡在一起,她紧紧地搂着四夫人,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眨眼,母亲就消失不见了。
她心理上是个大人,可这幅身子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尽管她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入睡,可等到丑时,她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梦里,她回到了上一世十岁那年,十一月初八日。她从临江侯府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见到了母亲的灵堂,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耳边是或真或假的哭声。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重阳突然惊醒,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母亲早已不知去向。
回想梦中所见所闻,顾重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母亲去了哪里?
她赶紧撩了帐幔,穿上鞋,走出内室。
值夜的绿芜在地铺上睡得正香,烛台上的只留了一盏照明的蜡烛。窗外有风chuī动树枝,沙沙作响。月只一半,照着墙垣,投下yīn影,好不yīn森。
顾重阳心突突直跳,不由高声喊了一声:“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格外响亮,绿芜一下子就醒了。看到顾重阳只穿着中衣就走了出来,她吓了一大跳。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绿芜忙爬起来走到顾重养身边:“你是要喝茶吗?怎么也不穿一件衣裳,这要是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顾重阳往内室走。
顾重阳却不为所动,只拉着她的手问:“我母亲呢?你看到我母亲了吗?”
绿芜惊讶道:“四小姐,四夫人不是在那儿吗?”
说着她伸手朝顾重阳身后一指。
顾重阳赶紧回头,就看到继母葛碧莲站在哪里,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笑着对她招手:“四小姐过来!”
顾重阳不由脸色大变,她一下子抓住了绿芜的胳膊:“绿芜,我母亲呢?我母亲呢?我要我自己的母亲!怎么是葛碧莲站在那里?”
她很厌恶继母,私底下经常连名带姓称呼她葛碧莲。可当着别人的面,她还是要称呼葛碧莲一声“母亲”。
可葛碧莲怎么会来?既然她来了,那母亲去了哪里?
她死死抓着绿芜的胳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绿芜就道:“四小姐,您忘了吗?沈夫人去年就故去了,如今的四夫人是新主母,她才是您的母亲。”
“不!”顾重阳声音高亢又尖锐地叫了起来:“我不要新主母,不要葛碧莲,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我的母亲!”
“我只要我的母亲……”
顾重阳大喊着哭了出来,声音惶恐无助又凄厉。
“囡囡,囡囡……”四夫人听见顾重阳大喊大叫,忙坐了起来一面拍着她的胸口一面焦急地唤她的名字:“囡囡,快醒醒,快醒醒。”
是母亲!是母亲的声音。
顾重阳就像暗夜之中寻到了光明一般,一颗心立马就稳定了下来,她倏然睁开眼睛,只看到母亲满面担忧地望着她:“囡囡,你没事吧?”
内室里烧了炕,十分的温暖。
糊着高丽纸的窗户隐隐有亮光,雄jī啼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悠扬又高亢。
身边是熟悉的环境,母亲的脸庞依然那么美丽,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宠溺。
原来,是一场恶梦。
顾重阳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第49章 。算计
因为梦中的景象太过吓人,顾重阳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头发衣服全都汗湿了。
四夫人搂着她,回想着她刚才喊的“只要母亲”,不由一阵心疼。自打离开贵池回京城之后,他们一家就一直七灾八难的,事qíng一直都不顺遂。
先是囡囡跟她先后病倒,接着就是老爷候缺不顺利,现在囡囡又病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跟京城的风水犯呛。
“囡囡不怕,有母亲在呢。母亲不会离开你的,母亲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四夫人一边拍着顾重阳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抚着她。
“母亲,今天是十一月初九了,对吗?”
“是啊。”虽然不明白顾重阳为什么会这么问,四夫人沈氏却依然温声道:“昨天十一月初八,是你大伯母娘家母亲的生辰。现在天已经亮了,今天是十一月初九。”
十一月初九,母亲还活着,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bào毙而亡。
“真好!”顾重阳喃喃地说了这两个字就沉沉睡去。
她昨天一夜没睡好,是因为担心四夫人。可宜chūn院里的大夫人郝氏也一夜没有睡踏实。
昨天女儿一展琴技,艳惊四座,这是一件喜事。
可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见到了吕夫人。吕夫人已经完全康复了,说话行事跟从前一样,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她以为一定是吕夫人后来请了太医诊治的缘故,可没有想到,吕夫人却告诉她,没有请太医,治好她的人是四小姐顾重阳。
这怎么可能?
四小姐顾重阳才几岁,怎么可能会治病?
可吕夫人完全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啊。
大夫人一面笑着跟吕夫人寒暄,心里却翻腾不已。
顾重阳治好了吕夫人的病,吕家人没有打上门来,她们就没有借口去找四房的麻烦,那之前的打算岂不是全部都要泡汤了?
一想到四老爷有功名在身,以后分家必定要分走不少家私,她的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她第一个去安荣院给葛老夫人请安。
听了她的话,葛老夫人的脸色立马就落了下来。
“没想到那个贱种倒生了一个好女儿!”葛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倒是小看了他。”
从那贱种参加科举中了进士之后,事qíng就一直脱离她的掌控。她能感觉到,那贱种一直想摆脱她的束缚,飞huáng腾达。她绝不允许这种qíng况发生。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将那贱人跟她儿子心头ròu一样的对待,令她吃了多少亏,流了多少泪,还白白折进去一个儿子。若不是孙氏那个贱人,聪明伶俐的老三岂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的儿子成了聋子,身体大亏,需要常年服药,受尽汤药之苦。如今已经过而立之年,却连个孩子都没有。
那贱人所出的贱种却锦衣玉食,步步高升,娶妻生子,和和美美地生活。
老天爷何其不公!
那贱人已死,却也难消她心头之恨。不打压那贱种,令他无法翻身,她决不罢休。
“这一次,算他们走运。”葛老夫人眼底闪着寒光:“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能顺风顺水,一来是仗着庆阳侯府的名头;二来是有个家资富饶的妻房做后盾。眼下,先让沈氏与他离心,再设计让四房滚出庆阳侯府。等他们从顾家族谱上除名了,再好好收拾他。”
大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一次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四小姐居然yīn差阳错治好了吕夫人的病。”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想到四丫头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提起顾重阳治好吕夫人这件事qíng,婆媳两个,一个用了“yīn差阳错”,一个用了“运气”,就足以说明她们心里的真是想法了。
她们觉着这是巧合,是偶然,绝不相信顾重阳有真本事,会医术。
“只是,四丫头治好了吕夫人,万一老四以此为契机,想求吕大人给他谋个实缺,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葛老夫人向来倚重这个长媳,有什么事qíng也都第一时间跟这个儿媳妇商量,这一次也是如此,她道:“你要密切关注老四的动静。还有田大人那里,你也要回去让你弟媳妇通个气才好。让他务必不能让老四得手,否则,我们之前费的那一番功夫就白费了。”
葛老夫人口中所说的田大人,指的是吏部郎中田满。他临江侯府二夫人的娘家弟弟,就是大夫人娘家弟弟的妻舅。他主管文官的考授、拣选、升调。这一次四老爷顾占茗课选被评为下等,就是他的功劳。
大夫人郝氏听了微微有些吃惊。
婆媳多年,对于葛老夫人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这个婆婆,狠辣有余,谋略不足。除了会发脾气骂人之外,收拾人的本事一点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四房逍遥这么久了。
可没想到这一番话却说到了点子上。
大夫人忙道:“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qíng呢,因为昨天我母亲过寿,人多口杂,我一直没有找到跟田氏单独说话的机会,我想今天下午再回家一趟,所以特来找老太太示下。”
“事不宜迟,也不必等到下午了,你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大夫人一时没留神,用了“回家”一词,葛老夫人听在耳中觉得极其不舒服。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她并未露在脸上,而是叮嘱道:“快去快回,顺便带我向你母亲问好。”
大夫人也没耽误,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昌宁伯府。
下午用了午饭,她就回来了。
“事qíng办的如何了?”葛老夫人很是担心,得知大夫人回来了,连午觉也没睡,就叫了大夫人过来问话。
“已经办妥了,田氏说了,她今天下午就回娘家,这两天就跟我们消息。”
葛老夫人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三年前那贱种得了贵池县县令一职,让她呕了好久才。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
“老太太,咱们也不能gān等着了。”大夫人道:“四房的人都谨小慎微,轻易不会出错,咱们这样守株待兔,恐怕一时半会抓不到四房的把柄,依我看,不如……”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凑近葛老夫人身边,把自己的计策一一道来。
葛老夫人听了,抚掌道:“这个方法很好,就照你说的来。只要计谋能成,不愁沈氏不跟那贱种离心。”
到了傍晚,安荣院传来消息,葛老夫人病倒了。
顾家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求神拜佛的有,延医问药的有。太医请了一拨又一拨,葛老夫人的病却没有丝毫起色,反而病体渐沉。
就连一直在京郊静养的三老爷顾占云都回来了。
顾重阳得知这个消息,眼眸不由一闪,果然来了。
上一世,老太太生辰过后没多久就病倒了,延医问药百般无效,最后请了京城有名的风水先生来看宅子,说是有个五月生属兔的人冲撞了老太太。整个庆阳侯府,生辰在五月,属相又是兔的,只有母亲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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