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何故神色不安?”
李海小眼一眯,暗自喜道:就等着你这一问!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说:“前段日子得了样东西,想拿出来跟各位赏鉴一番,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李海故意提高了声音,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
学子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全都好奇地看着李海。
有人抱了抱拳,说:“李兄既然说‘赏鉴’,想来必然是好物,看来我等今日可以一饱眼福。”
“好物不敢说,不过也确实不次。”李海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可那模样仿佛都要上天了。
有人半开玩笑地催促道:“那就快拿出来罢,李兄休再卖关子!”
李海吊足了胃口,这才从随身的书匣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
有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这样物件的价值,不由地惊呼道:“这是端砚啊,上品端砚!”
李海摇摇手,道:“不止。”他说着,把砚台一翻,露出下面的底座。
然后发出惊呼的人更多了,中间还杂以倒吸凉气的声音,此物价值可见一斑。
“这是、这是大师的亲笔签章……竟然是大师的手信!”
“哎呀,这物件可是有价无市……”
“李兄好福气,这宝贝都能得到!”
李海欣赏够了他人惊叹的表qíng,故作无意地说道:“也就是个死物罢了,不算难得。我更在意的是对方送它的用意。”
有人配合地问道:“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因为何故?”
李海笑笑,终于把想了大半宿的说辞搬了出来,“各位想必知道,前些日子家父因为治灾之事受了些许责难。实际上,这件事并非家父没有远见,实在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柄,导致家父受了蒙蔽……”
他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表qíng。跟他想的一样,大多数人面上带着疑惑,也有人在皱眉沉思。
李海这才满意地继续道:“不过他们如今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这不,转头就送了这样东西算作赔礼。”
有好事者问道:“不知李兄所言是何人呢?”
李海慢条斯理地点道:“放眼整个广昌县,如今风头正热,能有得起这个的会是谁呢?”
有人“啊”地惊呼一声,脱口而出,“莫非是……银坊镇的江家?”
这话一出,立即就有人附和:“这样一来就说得过去了,江大人刚刚得了圣上的赏,想来这名品端砚便是赏赐之物吧!”
“现在算不得什么‘大人’了,顶多称得上一声‘江状元’算是我等对前辈的尊重。想来那位确实做了亏心事,不然也不会拿圣上的赏赐赔礼道赚!”说这话的并非跟江池宴有嫌隙,也没有受李海的贿赂,四个字——偏听偏信而已,古代迂腐文人的通病。
这个话头一开,学子们也便抛开了吟诗作画的雅兴,开始像八婆一样讨论起江家之事。当然,自然也有人提到李县令蒙受的“冤屈”。
李海自以为达到了目的,正在洋洋得意,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隔墙有耳”。
第112章 结仇怨
虽然是两个不相通的雅间,但中间只用一道特制的屏风隔着,若是两边都谈天说地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若有一方安静一方喧嚣,那么一言一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苏云起。
他连门都不走了,直接一脚踢裂了屏风,寒着脸到了隔壁雅间。哥儿几个一个不落地跟在后面。
六七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往面前一站,个个都是一脸匪气,书生们哪见过这个阵仗,顿时就噤若寒蝉。
尤其是刚刚还说得眉飞色舞的李海,一眼看见苏云起身后的江逸,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江逸皱着眉头走到桌前,拿起那方沉甸甸的砚台,转头问苏云起,“他们刚刚说的是这个?”
苏云起冷着脸点点头。
江逸有些不解,他是绝对没有送过李海砚台的,更何况是为了“道歉”;不过,听书生们的口气,似乎这物件并不好得,至少凭借李海自己或者再加上他的县令爹李仁贵的能力,都不一定能得到。
所以说,这砚台确实有些来头,没准还真和他们有关。
江逸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李海说起来还是云舒曾经的同学,之前他们来县城买山,为了顺利见到李仁贵,他们先找到了李海。
事后江逸问起来时,云舒似乎说过,他送了李海一方石砚。虽然后来事qíng没办成,可这砚台算是收不回去了。
莫非……就是眼前这一方?
江逸举着石砚给苏云起看,“是不是你们家的东西?”
苏云起在家待得时间并不长,自然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不过,他的处事方式跟江逸不一样,有疑惑的时候直接上去问明白就行了。
苏云起给小川使了个眼色,小川会意,上前两步,一脚把李海踹到地上,踩了上去。
众书生纷纷惊呼着后退,一时间,李海周围三尺之内被隔离出来。
也有人试图偷偷溜走,小六却眼疾手快地把门cha上,抱着手臂嘻笑地看着那几个吓得缩起脖子的人。
李海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吓得大叫一声,色厉内荏地叫道:“放开我,你个粗鲁的村夫!你可知我是谁?”
小川不屑地笑笑,说道:“怎么不知道?你爹可是堂堂一县之长呢!”
李海听他说得yīn阳怪气,更觉受到了侮rǔ,他瞪着眼嚷道:“既然知道,我便劝你识相些,如若不然,本公子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这么蠢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小六一只胳膊搭到了膝盖上,弯着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既然在知道你是谁的qíng况下还敢踩你,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你!”李海顿时面红耳赤,不知道是被说的,还是被踩的,或者两者都有。
大海几个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李海更是没脸,显些气昏过去。
这群人中也不乏xing子耿直的,看不惯几个人的野蛮作为,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咱们不过是各自聚会而已,若是不慎打扰了各位,我们去叫店家换屋子就好,兄台何必如此出手伤人?”
那人说完这话,转头看向江逸,“我看兄台也是读书人,怎么竟如此……”
江逸行了一礼,解释道:“咱们各自喝酒谈天原本并无打扰,不过这位李兄的话涉及到我的家人,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解开为好。”
那人闻言脸色也缓和了些,他看了眼趴在地上不断挣扎的李海,有些于心不忍,“能否先把李兄放了?咱们坐下好好说。”
江逸笑笑,看了眼小川,“那得看我兄弟的意思。”
小川作出一副痞样,咧着嘴笑道:“这东西刚刚威胁我,大伙也都听到了。我可不能让他白威胁了,所以嘛,就这么着吧!”
江逸十分无奈地笑笑,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淡淡地说:“看来只能咱们两个坐下了。”
苏云起看着他调皮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模样。他拿着那方砚台走近了两步,问道:“这东西是你从哪得来的?”
李海向来把面子看得重,即使在这种qíng况下还在挣扎着圆谎,“我先前都说了,这是江家送给我的!”
苏云起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小川腿上加了劲儿,李海惨叫一声。
“什么时候送的,为什么要送?”苏云起再次开口。
李海还要瞎扯,小川作势要踩,吓得他脱口说了实话:“去、去年刚入秋那会儿,云舒给的、云舒给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李海都要哭了,为什么说真话还要被踩。
后面那脚是江逸被上去的,比小川下脚还重。
江逸气坏了,当初家里那么困难,云舒为了买山才把这方砚台拿出来,却被这个人如此糟践。
“满口胡话,简直枉为读书人!”江逸气愤地说着,又狠狠地往李海身上踩了两脚。
哥几个心qíng都有些微妙,不约而同地看了苏云起一眼,眼中带着些同qíng的神色。
苏云起倒是面色如常,他上前把江逸拉回来,按到凳子上,柔声说道:“仔细伤了脚。”
江逸气哼哼地瞪了李海一眼,起身对众学子作了个揖,犹自带着些悲愤之气,道:“不瞒各位,愚弟就是枣儿沟江状元家的独子,江逸。此qíng此景与诸位在此相逢虽有些不美,却也是缘分,劳烦各位给我作个见证……”
接下来,江逸也不管众人反应,直接把当初买山如何找到李海,如何送了他这方砚台,又如何遭到李县令的拒绝,二人怎样对答等,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没带一句假话,没有一个字夸大。
学子中有云舒曾经的同窗,等江逸说完,这人率先站出来说道:“我相信江贤弟的话。愚弟曾跟苏贤弟同屋相处,虽时日不长却有幸见过此物,方才我就有些疑惑,没想到真是这么回事!”
这话一出,其他人一阵jiāo头接耳。
李海狠狠地往地上锤了一拳,恨不得找个地fèng钻进去。
最先站出来替李海求qíng的那位学子隐隐居于领头人的角色,他如今见李海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站出来,对江逸诚恳地说道:“先前是我等偏听偏信,言语之间多有冲撞。愚弟在此代众位同窗向贤兄致歉,望贤兄千万包涵,原谅则个。”他说完,深深地作了个揖。
这人身后,众学子也纷纷行礼。
江逸叹了口气,八股文培养出来的“人才”太迂腐,也太单纯,面对这样的人他怎么气得起来?
归根到底是李海的错。
江逸瞄了那个把脸都埋到了地上的人一眼,勾唇一笑,gān脆地说道:“小川,脚移开吧,怪累的。”也脏!
“好嘞!”小川听话地把脚拿开,和其他兄弟一起站到苏云起身后。
江逸丢掉李海的锦袋,直接抱着端砚,拉着自家男人的手,有些疲惫地说:“咱们回去吧!”
苏云起点点头,抬手揽住江逸的肩,出了雅间门。众兄弟拿着东西在后面跟着。
小六一蹭一蹭地凑到福子身边,偷偷问道:“就这么放过那玩意儿?我还没解气呢!”
福子看了他一眼,笑道:“读书人最在意的是什么?面子。如今那县令之子被大嫂那一通说再加上踹得那几脚,面子里子可都没了,这比打他一顿还要叫他难受。”
小六一听,有道理!
江逸听到福子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说道:“福子今日应该没有要事吧?不如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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