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坐在角落,静静听着兄妹几人的谈话,收集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他并不觉得尴尬,这样处在热闹的人群而独自沉默的状态他已经习惯了。
这样沉默的他,就像一湾静水,安静得像是一幅风景画。
低头思索的江逸,自然没看到云舒眼中难以遮掩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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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吃饭时间。看着桌上的菜色,江逸真心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太穷了。
午饭有三个菜——开水淖熟的豆角,拌着足量的蒜泥,稍稍弥补了油盐不足的缺陷;一盘青huáng瓜,依然是用蒜拌了,醋都没放;兴许是为了欢迎云舒回家,多炒了一盘jī蛋,量小得可怜。
就这些菜,还是因为后院现长着。豆角经过昨天梅子的摧残只摘了一小把,huáng瓜还太嫩,蒜正好收获,所以放得多。
江逸特意比较了一下,他这里是足量的菜,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碗稀粥。
外面桌子上虽然菜色相同,量却不大,搭配得是黑乎乎的窝窝头,没有粥。
饶是如此,兄妹几个也像是过年一样满含期待。
小宝吞了吞口水,小手悄悄往jī蛋那儿伸。
梅子一筷子打在那只小黑爪子上,“苏小宝,瞧你这点出息!”
小宝可怜巴巴地揉着手上的红印子,眼里噙着泪花,“我饿……”
“作什么又欺负弟弟?”夏荷不痛不痒地训了一句,拿起筷子先给云舒夹了块炒jī蛋,然后是大山,再是小宝和梅子,四筷子下去盘子就见了底。
小宝年纪小不懂事,一口吞了下去生怕有人抢似的。其他三个看着夏荷空dàngdàng的碗,谁都没动。
当江逸端着自己那份饭菜出现在饭桌上时,一桌子人都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么稀奇的事。
江逸趁他们发呆的工夫,耍杂技似的把自己盘子里的菜拨到每个人碗里,两个白面馒头给小宝和梅子一人一个,俩小孩儿都要吓傻了。
饶是温婉的苏夏荷也难掩惊诧,“逸哥儿,你这是……”
“一起吃吧。”一来他不想吃独食,二来他也要和他们多接触,早点弄清自己的处境,也能早点开工。
这话一出,最高兴的要数大山和小宝。
大山是真心喜欢江逸,希望大家多亲近;小宝的喜悦则来源于江逸那份量十足的菜。
“快吃吧,都别愣着了。”江逸说着,伸手抓了个黑窝窝,从容地咬了一口。
又粘又硬,不仅咯牙,还划嗓子,但他还是淡定地吞了下去,别人能吃,他照样能吃。
吞咽之余,瞅了眼发愣的几人,无奈道:“吃饭吧。”
“哦哦,吃!”大山有点高兴过头的样子,不停地给别人夹菜,“阿姐、二哥,你们吃,多吃点。”
夏荷笑得温和,“你也吃。”
“小宝慢点。”
或许是江逸的改变太令人震惊,一时间桌子上只余下埋头咀嚼的响动。
江逸暗中打量兄妹几人,发现他们并不像寻常农家人那样粗手粗脚,甚至可以说是细皮嫩ròu;吃饭的模样也斯文有礼,尤其是三个大些的,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绝对是多年优渥的生活才能养成的。
江逸纳闷,他们怎么看怎么不像面朝huáng土背朝天的农家娃,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莫非是落难的凤凰?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江逸猜想,这身体的本尊八成是东道主,这兄妹几个或许是寄人篱下,所以才对他处处忍让。
估计原身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脾气,勉qiáng收留人家却并非心甘qíng愿,以至于饭都不跟人家一起吃。
江逸在心里叹了口气,行动的第一步,就先从笼络人心开始吧!
此时此刻,苏家兄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生活马上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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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江逸坐在前院的枣树下纳凉,听到夏荷和云舒在堂屋说话。
还真不是他故意偷听,只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房子隔音又不好,稍微有个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长姐早上为何哭?莫不是在姨娘家受了委屈?”这是云舒的声音,咬字清晰,如清泉般悦耳。
“我不能再去同她学花样子了,做出的绣品也不好再劳她寄卖,这以后就又少了份银钱。”夏荷的声音温婉如水,此时凭添一丝愁苦滋味。
“这是为何?”
夏荷半晌没言语,云舒也不催,只是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夏荷才低声说道:“姨娘……似是要、要嫁人了。”一句简单的话喘了三口气,不难猜出其中的羞愤。
江逸只听“啪”的一声,云舒也动了怒,“父亲才去了多久!”
夏荷轻声哽咽。
安静了好久,云舒才又问道:“她要嫁往哪里?”
“我怎么好问。”夏荷羞道。
“阿姐莫怪,倒是我气糊涂了。”云舒轻叹一声,“我这一路回来听说镇上出了事,大山那边的活计想来也做不长了。”
夏荷鼻音更重,“真是屋漏偏逢连yīn雨,偏偏大哥还没有音信。”
“银坊出了事,正是他忙的时候。”
“会不会有危险?”
“莫要担忧,凭大哥的本事,无妨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云舒突然说:“阿姐,我不想再去书院了。”
夏荷急道:“怎么能不去?你不想念书了吗?”
“不念了,咱们家遭此大难,如今叔父还在牢里,即使念下去又能怎么样呢?”云舒这句说得很轻很轻,藏住了所有qíng绪。
过了好久,才听夏荷叹道:“不念……就不念了罢。”
第4章 穷啊穷。
穿越的第四天,江逸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昨天的稀粥和馒头是最后一点存粮。
他用一个小玩具从小宝那儿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其实,这个家起初并非像现在这样一穷二白。
之前长辈给留下的银钱粮食并不少,奈何江逸本尊是个理财白痴,整天买一些和过日子不搭边的奢侈品——笔、墨、纸、砚、书。
真正把家业祸害gān净的是前些日子他那场病,从他们搬过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不舒服,整整病了一个月,可把家里几个人吓坏了,什么药金贵用什么,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在古代,平头百姓病一场就能败掉整个家,更何况这个临时组成的“家”里还是一群半大孩子,没一个会理财的。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
当然,小宝的原话可没有这么详细,其中大部分是江逸脑补的。实际上和事实相去不远。
昨天,云舒一句“屋漏偏逢连yīn雨”很快就应验了。
天还没亮,在镇上做工的大山就回来了,说是银坊最近总有人闹事,守军几次镇压不止,上面只得下令暂时停工。
说是“暂时”,到底怎么样百姓们也是心知肚明。
“工钱呢?”梅子急问。
“还要什么工钱?人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不错了。”里正家的二儿子是银坊的小头目,他看大山年纪小就好心把他送了回来。
“怎么能不给呢?那可是我家三哥的血汗钱呀!”梅子又急又气,眼圈都红了。
那人看着不忍,耐下心来解释:“我说小姑娘你也别气,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两大溜带刀的兵爷守着,连夜赶人。你我都是平头百姓,也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走都走不成呢!”
梅子一听,立马把工钱什么的抛到脑后,一双纤手死死抓着大山的衣袖,生怕松开了兄长就会被坏人抓走似的。
这份亲qíng,让江逸打心眼里羡慕。
外人走后夏荷才从里屋出来,看那样子明显是刚刚哭了一通。然而,就是这个温婉又多泪的女子,关键时刻也是最坚qiáng的。
“我看这是好事,大哥早就提醒过让大山离了那是非之地,只要人在,多少钱挣不来?”夏荷不急不躁,带着女子少有的豁达果断。
大山原本有些低落,一听这话倒开朗起来,“长姐说得对,我有一把力气,到哪也能挣来银钱。”
“只是眼下……”云舒蹙着眉,心思电转间甚至想到了去镇上支摊代笔,可这笔墨也是一笔开支。
还是夏荷想到了主意,“不要慌,我想着和梅子去姨娘家借些粮食,暂且渡过眼下的难关,等着麦收一过,咱们也能还上。”
大山应和,“我看行,以前父亲在时也没少帮衬他家,况且咱们也不是白拿,这点忙他们还是会帮的。”
云舒沉吟道:“要不这次我和大山去吧,长姐一介女子,为了生计如此奔波,弟心难安哪!”
夏荷难得板起脸,“你是嫡出的少爷,和他们本来就没有来往,虽然我们家如今败落了,却也不必对他们纾尊降贵。”
夏荷如此一说,其余几人也跟着点头。
江逸冷眼旁观,yù言又止。这世间,从来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说的那门子亲戚也不见得多仗义,如果有心帮衬必定不会等着他们求上门。
也罢,让这几个涉世未深的少爷小姐了解一下人qíng冷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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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糙吃了早饭,夏荷特意穿了身体面的衣服,领着梅子去了所谓的“姨娘”家。
就像江逸料想的一样,俩人满怀希望而去,两手空空而归。
据说,“姨娘”的娘家人连门也没让她们进,还把人狠狠数落了一顿,说什么“你们比地主家的小姐打扮得还光鲜,还需要向穷苦百姓借什么粮食”云云。
梅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江逸站在大街上都听见她在屋里喊叫。
“他们也算是个东西,倒是忘了以前巴结着我们苏家的日子!”
“那个女人连面都不敢露,还以为我能占她多大便宜!”
“从今以后,别再让我叫她一声‘娘亲’!我没有这样狠心的娘亲!”
恁是如此,小姑娘也没掉一滴眼泪,只是气得不轻。
江逸叹了口气,朝着土路上玩耍的小宝招了招手,“小宝,过来!”
小宝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颠颠地跑过来,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看江逸,“逸、逸哥,你叫、叫我?”
这两天和江逸同桌吃饭,小宝不再怕他,甚至觉得他是个好人,肯把自己的菜让给他们吃。
江逸摸了摸小家伙圆乎乎的大脑门,视线停驻在他的脖子上。
“小宝,这是什么?”
“项、项链。”小宝特自豪地挺起小胸脯,把那圈绿油油的“项链”展示给江逸看。
江逸一本正经地夸了一句,“真好看。”
“嘿嘿!”小宝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刚刚冒尖的小门牙,“逸、逸哥,你要、要吗?”小宝抬着那圈宝贝的项链,作势要往下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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