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沟发家记_南侠小展【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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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脸上也有了笑容,“小宝舍得给我?”
小宝重重点头。
江逸仔细打量,那是一截糙蔓,叶子被扯掉,只留了几根脆生生的梗,掐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绑在一起。
江逸心头一喜,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最起码这两天的饭不用发愁了。
“小宝在哪儿摘的?”
“河、河沟那儿。”
“现在还有没有?”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有、有好多……她们都、都摘。”
江逸知道,小宝口中的“她们”指的是村里的小丫头。或许是因为口吃的关系,小宝总受欺负,没有男孩玩伴,反而因为梅子的关系而结识了一帮小姑娘。
“小宝带逸哥去摘‘项链’好不?”
“好!”小宝大声回答,然后朝着江逸举起胳膊,“逸哥抱!”
看着小宝仰起的小脸、眼中的希冀,江逸就像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邻居家的胖墩整天坐在他爸爸肩膀上耀武扬威,而他,却被人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
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江逸伸手把没多少分量的小人儿扛到肩上,惹得小家伙“哇哇”大叫。
小宝兴奋又紧张,小手紧紧抓着江逸的头发。
虽然被抓得生疼,江逸却不由得笑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小男孩是多么渴望能有个伟岸的身体把自己高高扛起。
到河边的路不足百步,一大一小都像完成了某种褪变。
“逸哥,就是这儿!”小宝指着一片杂乱生长的“野糙”。
这片翠绿和周围的野糙并不相同,小小的椭圆形叶子,ròu质的碧绿jīng杆,霸道地爬满了河堤。
即使多年不见,江逸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地上这片绿色植物——马齿苋。
小时候和外婆住在农村,每年chūn夏两季都是在各种野菜的陪伴下渡过,其中,江逸最爱的就是马齿苋拌着高粱面烙的小薄饼。
外婆常说,在旧社会,人们吃不上饭的时候才吃这个。每次听外婆这么说,江逸就会笑嘻嘻地回答:“正好我现在多吃点,记住了味道,等到吃不上饭的时候自己做。”
原本是再随意不过的玩笑话,没成想,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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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前,江逸顶着全家人惊讶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厨灶间。
洗菜、切菜、点火、烧水、和面,虽然起初生疏,但一系列活计做下来,越来越上手,惊呆了一家子围观者。
“逸哥,你会做饭!”大山惊叹。
“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个?”夏荷坐立不安。
“哼,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懒怠着也吃不上饭。”梅子不屑。
“都说‘君子远庖厨’,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云舒感慨。
“逸、逸哥,香!”小宝不加掩饰地表达喜悦之qíng。
这顿饭可谓丰盛,金huáng色掺着碎马齿苋的高粱饼、蒜泥拌的马齿苋菜、香滑可口的马齿苋蛋花汤。
量足、味美,苏家兄妹连日来第一次吃上了顿饱饭。尤其是小宝,肚子撑圆了还舍不得放下碗,夏荷不忍心说他,反而自己红了眼圈。
大山拿着块高粱饼在夏荷眼前晃晃,笑道:“我说这个huáng面也能吃,阿姐还不信。看吧,逸哥做得这么好吃。”
夏荷脸色微红,解释道:“我只见过大哥拿它喂马,以为人不能吃,怕吃坏了肚子才不给你们做。”
江逸算是看出来了,苏家人的生活经验可以说是半点没有,就连夏荷,估计以前也是在深闺里养着,现在下厨也是万不得已赶鸭子上架。
他真好奇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他们从云端跌入泥土。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心态始终如一,丝毫没有自怨自艾。
至于他们屡次提起的“大哥”,貌似是家里的灵魂人物,江逸推断那位十有八、九已经在变故中死翘翘了,要不怎么忍心丢下一帮孩子,一直也不出现。
夏日午后,江逸颇有qíng趣地在院子里铺了张席子。
摊开四肢躺在上面,头顶是茂密的树冠,微风徐徐,带来枣花的香气。
江逸隐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外婆的小院,夏天有琥珀色的枣花蜜,秋天有满树脆甜的小枣,冬天有松软的枣糕,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甜美的味道。
江逸长舒一口气,事qíng办完就能回去了,希望外婆一切安好。
不经意间,身边偎过来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像乖巧的小宠物,江逸的心都要萌化了。
江逸故意不睁眼,打算逗逗小宝。
可是,过了好久,小家伙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席子一角,江逸能够感受到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能听到属于孩童的清浅又急促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久,当江逸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小宝终于动了。
只见他小心又小心地蹭啊蹭,蹭到江逸身侧轻轻地躺了下来,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呼呼”声。似乎发现江逸这样都没醒,胆子终于大起来,继续蹭啊蹭,直到蹭到江逸颈窝,才满足地停了下来。
江逸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那一刻,时空转换,他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么小心翼翼地渴求着一份关爱。

第5章 谭木匠。

江逸把自己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翻出一箱子书一箱子文具,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江逸跑到西边的耳房找云舒,想打听打听家里还有多少余钱,可是屋里的qíng景却让他愣住了。
这是一间呈窄长形的屋子,光线昏暗。对着门的墙根下铺着一层gān糙,上面铺着一条棉褥子。墙脚用石头支着一块木板,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墙上订着木楔,挂着一粗一细两支秃毛笔。
云舒不在屋里。
江逸不死心地跑到另一头,大山和小宝的屋子大同小异,只是把棉褥子换成了一张发huáng的席子,席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还有一chuáng叠得方方正正的小被子。
江逸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知道苏家兄弟三个住在两侧的耳房,却不知道竟连张chuáng都没有。
此时大山正盘腿坐在席子上,看到江逸出现在门口十分惊讶。
“逸哥,你怎么来了?我这儿不好……”大山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江逸抿了抿嘴,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到chuáng?”
“chuáng?”大山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这倒是巧,咱们前边那家兴许就是个木匠,我天天都能听见他刨木头的声音。对了,你病着的时候他还来看过,说是姓谭。”
江逸听完,一言不发地返回自己屋子,从楠木箱子里拿出看上去最好的一个文具,急匆匆地迈出房门。
大山迎了过来,担忧道:“逸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逸嘴角抽搐,掩饰xing地轻咳一声,递过去一样东西,“你看这个笔筒,值不值十两银子?”
大山奇怪地看着江逸,“逸哥,这是笔洗。”
“呃,笔洗……值不值?”江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大山看了看,说:“这个我不懂,不过逸哥你向来喜欢收集名贵之物,十两应该是值的。”
“那就行。”
江逸想着把这个笔洗拿到镇上的当铺当掉,换了银子给大山和云舒买chuáng,之后挣了钱再把它赎回来。
为什么是当而不是卖?在江逸的心里这东西终归不属于自己,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走了,也指不定原身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江逸沉吟片刻,道:“大山,这样,你和我去前边串个门。”
“行!”大山虽然不知道江逸的打算,但还是gān脆地答应。
枣儿沟村大多数人都姓江,尤其是江逸的父亲江池宴考中进士作了京官之后,江家人在村子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个别异姓大多是外来户,这个姓谭的木匠便是其中之一。
谭木匠的祖父是从山那边逃荒过来的,因为有这么一门手艺,枣儿沟的前任村长便把他留了下来。
三代人凭着手艺一点点积累,如今发展到谭木匠这代,家里有牲口地里有田,在枣儿沟也算是个富户。
村里大多数人家没有院墙,只是用栅栏围着,门也是栅栏的一部分。谭木匠家里是为数不多的土坯墙,实木大门厚实稳重。
江逸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墙里“嗯哼——嗯哼——”的高吭嘶叫,应该是头健壮的驴子。
大山上去叫门,“有人在家吗?”
“在家呢!直接进来吧!”门里传来男人的应答声。
大山推开门,让江逸先进,江逸也没在意那么多,迈过门槛走到院子里。
这院子一看就是个做木活儿的,到处都是木料,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都整齐地码着,院中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眉间刻着几道皱纹。
“我说是谁呢,这么有礼貌,原来是江小秀才!”男人和气地笑道,又看向大山,“这个就是苏家小子吧!”
“嗯,谭大叔叫我大山吧!之前您来家里时,我们是见过的。”大山自来熟,倒省了江逸许多话。
谭木匠笑道:“记得、记得。江小秀才这是好利落了?你来大叔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江逸礼貌地笑笑,说:“全好了,劳您挂心。叔,我们来是想买两张chuáng。”
大山奇道:“逸哥,你要买chuáng?屋里那个坏了吗?不应该啊,听二哥说那chuáng可是huáng花梨木的,可贵可结实了。”
江逸觉得这家伙还真是老实到家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跟他解释的时候。
“叔,我想要两张chuáng,大小不拘,至少容两个这样的大人睡。”江逸指了指大山。他想着大山和云舒早晚得结亲,还是买双人chuáng合适。
“你们进来坐。”谭木匠边引着两个人往屋里走,边走边问,“你要得急么?有没有指定的木料?”
江逸诚恳地道:“这个我不懂,叔你给我说说吧!”
“咱们是前后街坊,你也叫我一声‘叔’,我也不糊弄你一个孩子。实话说,如果要好点的我得去县里进木料,前后半个月也成做出来,就是贵。如果不嫁不娶的,就是家里人平日用,不如你去山上挑几根木头,我赶着驴车给你拉回来,叔就当给你帮个工,多余的木头叔就留下,你也别提什么工钱。”
江逸有些吃惊,不知道谭木匠为何表现出如此大的善意。虽然心里诧异,嘴上还是道:“叔你要这样说我就不好意思找你做了,工钱还是得给,驴车就当我白借了。”
谭木匠叹了口气,“乡里乡亲的用个牲口还给什么钱,咱们村可没这个规矩。行吧,我也不跟你争了,两张chuáng工钱四百文我一分不少要,不过我得跟你一起上山砍木头。”
“这样更好,我家还真没有一个懂眼的。”他这么一说,江逸便明白,这条件算是谈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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