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局势就像是一块石头,正在无限度的往下坠着,让人望不到底。
就在黎嘉骏觉得气氛即将冻结之时,突然外面一阵骚动,一个人冲进来,喘着粗气叫道:“师座!有援军到!”
指挥部内气氛一震,池峰城几步跨出,双眼放光:“哪里来的?!”
“军长派来的!刚刚入城!是一支敢死队!”
“多少人,谁带头?”
“刚才遇到一个兵说的,他不大清楚,但大概只有四十来人,带头的叫仵德厚!”
“仵德厚?好!是个汉子!”即使只有四十来人,还是让池峰城像打了jī血一样激动,“他现在在哪?!”
“刚才在协助城西,说很快就来向您报告!”
此时,电话声又响起,传令兵接听后,喜形于色:“师座!总指挥部传令,拟明日组织敢死队从东西南三面从庄外围攻庄内日军!望我方做好接应准备!”
池峰城激动的站起来转了两圈,下了决心:“来几个人给我出去传话,给分散的人传令,聚集起来准备接应明日的友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传令兵立正,正往后看有哪些人可以和他一道走,就听后头池峰城又叫:“等下,军长有没有说给敢死队奖励?”
“有,但只说有奖,没说多少。”
“那你传下去,凡是自愿组成敢死队接应明日行动的,我每人补贴三十大洋!”
黎嘉骏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冠,他站的笔直,眼神飘忽。
师长就是有魄力,出手就是每人三十大洋,哪像他这个副团长,一人一个馒头……
“是!”传令兵又一立正,回身却傻眼了。
除却五个轻伤的卫兵,两个参谋,一个电报员,团长王冠,这儿还能喘气的,就是墙角树下一溜黎嘉骏默默拖回来只能喘气的伤兵了……现在能用上的大多都在附近战斗,连伙夫都在别处。
之所以还能剩个黎嘉骏,全因她不属于任何人辖下,谁也指挥不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被谁指挥,以至于随着一个个命令的下达,士兵一群群离开,只有她巍然不动,在此时凸显了出来。
师长身边还剩这些人着实有些伤心了。
传令兵看她一眼就挪过了,为难的望向师长:“师长,我一人,怕传达不到。”
一个参谋提起枪:“我同你去,分两路。”
“三路吧。”黎嘉骏cha嘴,她吃力的站起来,迎着众人的目光,笑道,“养jīng蓄锐这么多天,我现在大概能打十个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黎嘉骏最终还是没被允许跑出来,反而是这时候池峰城才注意到她,就她为什么不离开在这儿找死等等狠狠的训斥了她一顿,最后下令,不准离开指挥部!
虽然口头答应了,可是她却百般不qíng愿,这里是安全,可是她在这儿能直接感受到这位将军,和这整一场守卫战的全部压力,而目前,这些压力已经全部化为负能量,让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池峰城尚能指挥全军垂死挣扎做点纾解,可她却无能为力的呆着,间接的觉得到自己就是一个砧板上的鱼ròu,只能等着落刀子。
她不是个主动的人,但也不想那么被动。
原以为这会是难熬的一夜,可事实上她发现这一晚并不难过,因为本身也没人指望通过这一次反攻就扭转局面,最终是否获胜的决定权还在外围一直打运动战的汤恩伯身上。
四月一日的凌晨,来自敢死队的大反攻,在一阵冲锋号声响起后,如期而至。
黎嘉骏缩在墙角,看士兵来来去去,最终除了出去的,再没有回来的人。
她听到外面杀声震天,日语的,中文的,最终都只剩下了人类最原始的呼声。
一直到清晨,传令兵传来两个消息。
我方收复了庄内的东北角与西北角,日军被赶出去了。
敢死队伤亡殆尽,孙连仲已耗光所有手上的兵,待日军反攻,我方将再无援兵。
黎嘉骏虚脱似的站起来,全身发软,她攥紧了自己用一晚上撕出来的一大把布条,一摇三晃的往外走去,外面晨风清冷中夹杂着热làng,什么味道都有,乍一闻让人作呕,可闻多了却又莫名的让人享受起来。
该去找一找了……她想……真不想看到他死了……
第141章 胜利前夕
在经历了无数次死亡和厮杀后,生命之重似乎也只能用轻贱来形容了。
每一秒都有人在死亡,我方的,敌方的,满地血ròu,空气中都是焦臭味,风声中夹杂着零碎的嘶喊和申银,整座城幽如鬼蜮。
黎嘉骏满地搜罗伤员,看到日军的就不理了,大多都是死得透透的,也有半死不活的,她也摸不清要不要抓俘虏,便忽略过去,但当她遇到一两个杀红眼的郭军时,却又会指明哪儿有半死不活的鬼子,待看着郭军兴冲冲的提着刀过去,她又觉得早知这么麻烦不如自己当初就补刀好了。
途中也有遇到残余的日军和郭军在厮杀,双方早已疯魔,几乎认不清敌友,拼杀起来近乎疯狂,黎嘉骏虽然有手枪,却害怕误伤,急得心火怒烧,有时候找到空隙,却也不敢上前,只觉得自己也会被那疯狂的郭军顺手砍死,她躲在一边,仅在自家的士兵被打倒时,才抖着手朝那个举起刺刀的日军开了一枪,竟然真打到了人,她当即跟打了jī血一样扑上去,一刀划开了他的咽喉。
此时那个被打倒的士兵早已虚脱,他紧紧握着刀,却跟翻倒的乌guī一样,怎么也起不来,双目涣散,眼见是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黎嘉骏又是一顿喂水,按压,手忙脚乱的,好歹把他拖到了一个隐蔽处,关照几声后,只能继续前进。
她整个人处于近乎灵魂出窍一样的状态,在这个碎砖瓦砾中匍匐前进,爬得满身满手的血污,手上全破了皮,膝盖也剧痛不已,但她一点也不敢停下,全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味的往西边爬着。
有个不能死的人在城西,她心底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凭什么那人不能死,为什么是那个人,她一点都不明白。
地上还冒着烟,有两具尸体在前面平摊着,显然是同归于尽的,她上前摸摸尸体不远处的一杆枪,心里警惕起来。
枪管还没冷,说明这里的遭遇战发生在不久前,周围应该还有人。
她躲到一截断墙后面,只觉得双手剧痛难忍,她想了想,脱下鞋子,把袜子套在手上,用医用剪刀开了几个口子,做成一副临时手套,勉qiáng算是保护了一点手掌,随后又把子弹上了膛,深呼吸起来。
待觉得自己平静的差不多了,她往四处看了看,却正看到三个士兵鬼鬼祟祟的贴墙蹲在不远处的一截断墙后面,正往一个方向看。
她正在那三个日军后面,看不到他们在看什么,但肯定没有好事发生,她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一个人上去扛三个,可前面一片瓦砾,她压根没这本事悄无声息的趟过去看到底什么qíng况。
待到那三个日军都往他们的右前方抬起枪时,她一急眼,脑子一空,抬手朝着那儿就是一枪,尖叫一声:“有埋伏!”
她这声尖叫完全已经变了腔调,尖利的不像人声,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那三个日本兵还没来得及转头,更远处就一阵枪声响起,有两个被直接she倒,可最后一个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朝她的方向就是一枪!
子弹没有击中她,可是却jīng准的击打到了她身边的墙上,尖利的碎石飞溅开来,在她的脖子和脸上擦过,一阵热辣辣的疼。
见鬼,毁容了!
黎嘉骏yù哭无泪,她刚才那一下已经被自己吓得腿软,此时眼见那日本兵第二枪又要打过来,她根本不敢对she,只能抱头趴在地上,只听到头顶啪啪啪一阵响,碎石飞溅。
她抱头抖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三八大盖并非自动枪,连半自动都不是,怎么能连着三发,那日军换弹那么快,手速有点惊人啊!
却听到远处噔噔蹬的声音,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黎嘉骏!黎嘉骏是不是你!”
这一声沙哑,急得也变了声,可听到她耳朵里却犹如天籁,她当时就不行了,连滚带爬的跳起来看也不看就扑过去,大哭:“啊啊啊啊!”话都说不出来。
秦梓徽整个人也脏的脱了形,被黎嘉骏当树桩抱着,也只能无奈的托住她,安慰都没,转身就跑,一边还下令:“继续前进!”
黎嘉骏这才发现,周围竟然还有四个士兵,都一脸凝重,警戒时偷瞥她一下,眼底里却有喜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在秦梓徽的肩膀上揩掉了鼻涕眼泪,要哭不哭的:“我,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好了。”
秦梓徽又跑了两步,突然半跪在一堵墙后,她背靠着墙,整个人都被封锁在他怀里,只听到耳朵边他低声道:“别吵,前面有人。”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放开手:“是自己人。”
旁边立刻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阿德,前面是哪里?”秦梓徽低声问。
旁边一个胖胖的士兵立刻从胸前掏出一张破纸片,看了看:“澡堂!”
“你们去那守着!”秦梓徽下令,“我把记者送回去。”
“我我我我现在是医务兵!”黎嘉骏口不择言,抓着手里一卷烂布条,“看,看我有绷带。”
“他们很快要反攻了,你觉得到时候我会不会管你?”秦梓徽直视着她,“我要是顾着你,还能不能打好仗?”
“为什么这么快反攻?”黎嘉骏很奇怪,“肯定需要时间准备啊!”
“他们也没时间了,我刚才遇到仵队长,汤将军的口袋快扎起来了,滇军、江苏保安团都已经到达,将与孙军长的三十师一道从东、西、南三面包夹日军主力,如果鬼子他们再不打通我们这儿,将会再无退路,被围死在这儿,你说他们急不急?”
黎嘉骏顿了一下,脑子里像是闪过什么,嘴里却说着第一个想法:“所以说为什么急着从外面送敢死队来协防,就是怕我们撑不住?”
“是。”秦梓徽苦笑了一下,“可现在……真是撑不住了。”
此时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冲进了澡堂,里面或蹲或坐着十来个人,都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看是自己人就垂下眼,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有谁受伤的?给你们处理下伤口!”黎嘉骏喊了一嗓子。
大家相互看看,都没动。
“没有?”
“处理不完的,你留点绷带吧,快回去。”秦梓徽守在门口。
没得到响应,她也没办法,留了一卷绷带,出了澡堂,秦梓徽跟在后面。
“你别跟着我,我自己可以的。”
秦梓徽哼了一声:“别吵,快走!”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从后方响起,一颗pào弹正落在澡堂旁边!就像个发令枪,pào弹如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两人抱头鼠窜,紧接着掉入了一个战壕中,跑了一段,正看到几个士兵也躲在那儿,大家相互望了一眼,都明白了各自眼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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