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贴心,她反而不好意思了,正想说自己无所谓,那车夫却开口了:“那你快坐过来吧,别等日头上来了。”
黎嘉骏只能上了车,等车夫吆喝着马车再次行进,她便问:“大哥,你们去哪啊?”
“与你一样。”
“可我去西南联大啊。”
“坟场就在大学旁边啊。”他笑眯眯的。
“……”真棒,人家读书都说自己学校以前是乱葬岗,到这儿直接跟坟场做邻居,不愧是西南联大,表里都那么牛气!
去西南联大的路很耿直,直接沿着城墙走,旁边就是护城河,沿途很多妇女就在护城河边洗衣服,也有脏兮兮的小孩从路边的糙丛里钻出来,咬着大拇指看着棺材。
等过了昆明城的北城墙,再行个几里,就可以看到一片校舍了。
校门很朴素,搁以前估计学生们找遍自家大学都找不到这么简陋的牌匾,两面砖墙中间“夹着”一块牌匾,上书“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几个学生们进进出出的,从穿着上看确实比城里城外的百姓高级上不少,但扛不住衣服旧了,虽然已经尽力gān净和得体,还是有任xing的补丁时不时的出来秀一下。
当然,当大家都是全身补丁的时候,简陋一点已经是常态了,谁都没空注意这个,或许像她这样衣衫光鲜的才是异类,进出都有人对她多看两眼。
校门口有不少小食摊子,这几乎已经成为所有大中小学的标配了,卖的东西看起来还挺好吃,油炸的糍粑、面条、油煎jī蛋饼什么的,还有一些她都不认识,要不是她已经吃饱了,真想立马下手买一个尝尝。
正这么想着,一个男学生从她和jī蛋饼摊子之间走过,她清晰的听到了咕咚一声,可男生却目不斜视,抿着嘴走了过去,转身就进了学校。
“……”可怜见的,都馋成这样了。
黎嘉骏暗暗叹息了一声,进了学校。
……空空dàngdàng的,居然没什么人的样子,大概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
不管之前被怎么样打过预防针,她的心qíng至少是一直保持着激动的,这种激动保持到她在校园中信步走了十分钟后,成了惊悚。
她寻了个高处双手成框对着校舍瞄了一瞄,发现自己的感觉竟然真真儿的!
现在的联大,这宿舍,这校舍,活像照片中的集中营啊!
哦,还不如集中营!
人奥斯维辛至少是木头建筑吧,联大的宿舍是啥?土墙,茅糙顶! 这一长长的,一排排的……很难想象那些天之骄子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再看教室,也是平房,土墙,唯一一比较高级的地方就是屋顶用的是铁皮,好样的,看起来是不错,下雨天就比着谁嗓门大吧,噼里啪啦的……
黎嘉骏含着一腔辛酸泪走到图书馆,欣慰的看到终于有一个正常的砖木建筑了,感动的简直要哭出来。
天啦撸,她心目中的神校在摇摇yù坠。
这残破,这颓废,这简陋,这……么多人!
她此时正叉腰对着图书馆的正门,这图书馆按照她的审美自然是简陋的,可是在一路见到茅糙屋和铁皮房后就堪称豪华壮丽了,她探头往里看……满满都是人。
管理员是个中年汉子,坐在门边看书,见她探头进来,轻声道:“没人走!”
“啊?”她轻声回了一句,不大明白。
管理员也不明白了:“你不是等人走了来看书?”
“……不是。”
“哦,你原先有座儿?”管理员上下看看她,更疑惑了,“没见过你啊。”
“额,我就是来看看。”黎嘉骏有些明白了,她指指里头,“先生,这里一直那么多人啊?”
“什么叫那么多,天天满!”管理员怨念死了,指着门槛,“第一年换了八个门槛,后来就不装了。”
黎嘉骏看看外头的图书馆介绍:“七点开门啊?”
“你六点来看看门口差不多就知道自己今儿个能不能抢着座儿了。”管理员无奈的而“宠溺”的看看里头头也不抬那些学生,图书馆不大,长条桌上挤满了学生,都低着头,许久没见一个抬头的,偶尔有翻书的哗哗声,还有一两声讶异的咳嗽。
想到自己以前自修的时候头也不抬刷微博,黎嘉骏的脸部就有点热辣的感觉,她回头望望四周,现在看来人少的原因就在此了,不是上课那就是自习,竞争压力那么大才没人像她这么闲出来晃,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先去教务处。
问明了方向,她又望了一眼图书馆,看着里面济济的人头,这才觉得这个简陋得连集中营都不如的学校简直沐浴着神光,仅仅这些清瘦的“低头党”就撑起了整个学校的气质,让它年轻的一生在百年后依然振聋发聩,比起她以前的东北大学,她刷过的北大和燕京还有清华……同样的学生同样的年纪,他们更成熟了,更刻苦了。
这是些真正感觉到责任感的人,从北方跋涉三千里到这儿,他们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这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去做点正事吧,在这群人面前,感觉做个观光客都是种罪恶,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
这个想法让她全身jī皮疙瘩排排起立,血液一阵阵的涌动,呼吸都急促起来。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把二哥拖来,否则她也不至于被这个想法憋得捶胸顿足。
在管理员诡异的眼神中,她扶着墙走了出去,大声喘息着,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又忍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
黎嘉骏,你瞎激动啥?
就算未来共和国的两弹元勋全坐在这儿,你也一个都不认得呀!
再说,不止两弹一星,还有诺贝尔呢!
更别提什么航空之父,氢弹之父,反应堆之父了……
这么多爸爸呢,你瞎激动啥呀!
“哎哟不行,激动死了。”
她还是啪啪啪拍着胸脯。
第200章 汪逆投敌
黎嘉骏记得几个两弹元勋呢?
她看了很多遍《横空出世》,那是她少数能够在无聊的时候自己点开的国产主旋律电影。
但是名字,除了主角的原型邓稼先,她一个都不记得。
她是记得三钱啦……但是在听到钱钟书的名字的时候,她就懵bī了,三钱到底哪三钱?
好吧,记名字也是一种天赋,反正她是废了。
那么问题来了,邓稼先是不是西南联大毕业的?好像是吧,但她也不确定,因为电影一开始人家就从国外回来了,那人家去美国之前的事她完全不知道啊。
所以说,她这么废,老天让她过来不是làng费嘛,随便来个高三文科狗也比她好啊!
这是她走在这个大学里,最大的感慨。
离开图书馆后她就去了教务处,联大的教务长是樊际昌先生,这位也是一个一代宗师。黎嘉骏前两年耳边总听到他的名字。
他是全国第一批进修心理学的人,也是中国心理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其实这种事qíng在学界也是挺冷僻的,可是耐不住她黎嘉骏曾经当了许久的“jīng神病”,要不是后来找到了“药”,差点黎家人就考虑到昆明请这位大能了。
所以虽然只是耳闻,也是让她如雷贯耳,甚至带着点心虚和胆怯,那感觉好比带着蛀牙找一个牙医办事,明明不是治病去的,但是还是很可怕。
教务处的办公室也是茅糙房,很简陋,她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刚有人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材料,见她眼生,多看了两眼,两人礼貌的点头招呼了一下。
樊际昌是一个很帅气的中年人,浓眉星目,瘦脸薄唇,虽然戴着哈利同款眼镜,但是非常有范儿。她走进去的时候,他刚要去埋头到那高三学生课桌一样的材料中,此时只能再次抬起头,抬了抬眼镜,问:“这位同学,有事吗?”
声音倒很温和,全然不是表面那么总裁。
黎嘉骏来找他也是有考量的,不管怎么说联大主张教授治校,找理学院的主任基本可以肯定没有结果,最有用的还是找负责实务的,教务处虽然主管教务,但到底带了个“务”字,至少比教授们有用点。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怕理科的,虽然打小华罗庚金杯就是负责打击她自信的玩意儿,别说参赛了,她连海选一样的金杯辅导班都进不去,简直丧心病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跟华罗庚一个时代,她不用怕他了!她不怕!她一点都不怕!
“……所以樊先生,我觉得可能寻去理学院也无济于事,华罗庚先生大概也很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想来您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樊先生一直静静的听她废话,听完思索了一下,道:“前些日子你们是不是来信询问过?”
“是的,您还记得呀?”
樊先生没应,继续道:“我们是有查询资料,你说的那位蔡同学确系华教授的门生,只是蔡同学是先行前往美国jiāo流的,华教授三六年才出国,且去的是英国剑桥,是以他虽有心,却帮不上忙,此事方不了了之。”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会山一样堆叠在柜子的资料,从中间抽了一张出来,那是一堆表格,他拿过来,指了指其中一个竖行:“这是我们找到的仅有的有关他出国的资料,他去的哈佛,但是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学校进修,至于是哪个,这资料可能真的遗失了,找不到。”
黎嘉骏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上面是蔡廷禄三二年出国的资料,只是简单的目的地,学系,时间和签名,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她已经超感激了。
还能要求什么呢,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学教务总长,据说他以前是北大的教授,帮人查清华的学生,还能在之后记得那么久,对于一个习惯在“有关部门”中间滚来滚去的人来说,真的没什么可讲了。
黎嘉骏归还了资料,连声道谢,她倒没气馁,因为她本来就知道这件事qíng不会那么顺利,正当她准备离开,樊先生却又叫住她,道:“黎小姐,我有个建议。”
“请说!”黎嘉骏jīng神一振,有种任务链之初遇到重要npc的激动感。
“你是否知道胡适之胡先生?”
“那自然是,知道的。”黎嘉骏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心虚。
“那你为何不直接致电胡适先生呢,还有谁能比驻美大使更容易找到在美国的中国人的?”
“……”黎嘉骏踉跄两步。
多么简单利落的一个小建议啊,智商的差距就这么拉开了。
她还号称和胡适先生通过信呢,通信结果就是她把信收藏起来了,胡适还是天上的那朵云,她还是二十一世纪学渣界那坨泥。
怎么就这么傻呢?
一个电报就能解决的事儿啊!她还颠颠儿的,真是颠!颠!的!老远从重庆坐车跑到这儿,就为了翻这么一行字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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