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让程微更加委屈,脱口而出道:“你们怎么能一样呢,我——”
话说了半截儿,才想起,这话她曾说过一次,却换来了满城嘲笑和一人冷漠,她再不能说第二次。
可韩止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意识后退数步,拉开了半丈多的距离,语气冷淡:“微表妹,其实这话我一直想对你说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什么话?”程微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意识到韩止的态度有些不对了,他似乎又恢复了不久前的态度,不,甚至比先前还要冷漠!
“微表妹,我……一直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就像是对秋梦她们一样……从小到大,咱们一直要好,或许这让你有了误会,表哥在这里向你道歉。”
程微猛地睁大了眼,仿佛是在心尖最柔嫩的地方挨了一刀,痛得吐不出一个字来。
对一个姑娘家说这样令人难堪的话,还是从小玩到大的表妹,韩止也并不好受,心一横把后面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微表妹,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此事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害了你。以后,希望咱们还像以前那样,若是……若是微表妹暂时做不到,那就先少见面。微表妹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等以后,总会放下的。”
说完这话,韩止不敢看程微的眼睛,转身就走,程微下意识伸手去抓,却空dàngdàng的什么都没抓到。
直到韩止走的不见踪影了,程微才终于找回了声音,喃喃道:“哪有这样道歉的呢?”
他冤枉她,误解她,真相大白了,她一直在等他道歉。可是,他只是不喜欢她,gān嘛要对她道歉呢?
在她明白他心意的那一刻,她就再没想过如何了,死乞白赖求来的,她才不想要!由始至终,她其实只是想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而已。
可是,说希望恢复如初的是他,做不到恢复如初的也是他!
程微默默抽出帕子掸了掸木桩上的积雪,坐了下来,自嘲地想,她可真是亏大了,违了誓言,也没开心起来。
远处的侍女急忙奔了过来:“表姑娘,这木桩上凉,不能坐呢。”
“我把雪扫走了。”
“哎呀,那也不成呢,女孩子受不得凉。”
“为什么?”
按理说,女孩家的一些事,到了程微这个年纪,做母亲的就该仔细提点了,奈何她们母女关系疏远,程微原本有个rǔ母,后来也被打发了,是以到现在,她对这些事都是懵懵懂懂的。
侍女脸一红,不好意思解释太多,只得道:“总之是不成的,女孩子受了凉,将来会生病受罪的。”
程微被韩止那番话惹得伤心不已,自然没有力气与一个侍女多说,见她脸上是真切的关心,便默默站了起来,胡乱地选了个方向,缓缓走着。
侍女见状,忙默默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程微回神,才惊觉四周是熟悉的
听雪林梅树数百棵,清一色的绿蕊白梅,唯有一处不知怎的生了一棵红梅,煞是美丽。
小时候,程微最喜欢在听雪林中寻这棵红梅,时日久了,红梅生长之处虽不起眼,她却总能找到。
几乎是出于习惯,程微抬脚就向那处走去,却在走了数丈后忽然停下,隔着一株繁茂白梅,怔怔望着红梅旁的两个人。
第17章 红梅树下诉衷qíng
虬枝盘曲,疏影横斜,一众白梅中,那株红梅无需摆出太多姿态,只是静悄悄立在那里,就俏生生如绝世佳人,总是在第一时间吸引住闯入这里的人们的目光。
可是这时,梅树下的少年如明珠美玉,光晕生辉,少女似出水芙蓉,清丽动人,一对璧人相对而立,硬生生把红梅的光彩夺了过去,至少在程微的眼里,此时见不到红梅,只看得见那二人。
这时候,雪小了些,像是柳絮漫天飞舞,落在了程微的发梢裙角。
侍女跟上来,“姑娘”两个字还没脱口,看到梅树下的二人,就下意识的住了口,小心翼翼打量着程微的神色。
她看见先前那个还能够自嘲苦笑的小姑娘此刻却面无表qíng,一双黑得吓人的眼睛直愣愣望着前方,像是被山妖勾走了魂。
侍女忽然就有些不忍心,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把伞举得更高了些,不让雪沫子落在程微身上。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chuī雪落梅影婆娑的声音,红梅树下少年少女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瑶表妹,我……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想问一问,你是如何想的?”
程瑶半低着头背对程微,程微看不到她的表qíng,可声音却听得真切:“我……我哪有怎么想……”
“瑶表妹!”韩止似乎有些急了,上前一步,二人靠的更近了一些,许是觉得四周无人,声音比先前还要高了些,“这个时候,你还要装傻么?你应该明白,行过小成人礼后,我母亲就开始替我物色合适的姑娘了!”
程瑶后退半步,声音平静,可是那一丝勉qiáng还是被程微敏锐的捕捉到了:“那就恭喜止表哥了,祝你早日觅得佳偶。”
“程瑶!”
程微能清楚地看到韩止脸上又气又怒的表qíng,然后她一直面无表qíng的武装终于guī裂,一瞬间显出极度的诧异来。
韩止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程瑶的手。
程微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二人jiāo握的手上。
少年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少女的手白皙娇嫩,柔若无骨,这么握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可程微却觉得分外刺眼,令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了另一番qíng景。
她小心翼翼抓了少年轻薄飘逸的衣袖,鼓足了勇气问:“止表哥,我以后嫁你,我们两个人一直陪着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可好?”
少年像见了鬼般,使足了力气匆匆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声音冷若寒冰,一字一顿道:“微表妹,请自重!”
程微回了神,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心中有些困惑。
同一个人,怎么会如此不同呢,止表哥那样义正言辞的斥责她“请自重”,可是眼下,他却死死抓着二姐的手不放。
这个时候,程微甚至忘了所有心qíng,只剩下好奇。
二姐会不会说“止表哥,请自重”呢?
程微看到程瑶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开,韩止反而抓得更紧了些,二人靠的更近了,而程瑶许是见挣扎不开,放弃了挣扎,嗔道:“止表哥,请放手!”
“不,今日你若是避而不答,我是不会放手的。”
听了这话,程瑶居然一动不动了。
程微眼睛顿时睁大了些,脑海中划过一个很诡异的念头。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那个时候,止表哥斥责她时,她要是也死死抓着不放,结果又会如何呢?
程瑶的声音响了起来:“止表哥,你又何必这个样子,你明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我虽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平日旁人再怎么称赞,可是真的谈婚论嫁时,谁都会记得,我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
“庶女又如何?”
程瑶苦笑一声:“庶女如何,多看一看就知道了。止表哥,你是一等国公府的世子,将来的卫国公,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又怎么会同意让你娶一个庶女为妻?莫非,你是要纳我做妾不成?我程瑶虽身份卑微,却绝不当妾的!”
“你不要胡说,我怎么会这样委屈你!”韩止似是有些急了。
“止表哥,你有这个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们之间既然不可能,以后,请你莫要招惹我了。我小心翼翼,平日里话不敢多说一句,事不敢做错一件,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不想因为你一时的qíng不自禁,就生生毁了!”
“瑶表妹,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舅母脾气急躁,澈表哥眼里只有微表妹一个人,而微表妹……她xing子倔qiáng又任xing,这些年你一味的迁就包容,定然受了不少委屈。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舍不得你再委屈下去,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给你最好的,你也值得最好的!”韩止说到激动处,伸手一拉,把程瑶拉入了怀里。
他后面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如雷,落入程微耳中:“何况,母亲也曾说过,论脾气秉xing,微表妹远不及你,可见母亲也是喜欢你的。至于祖母,她年纪大了,有时候像小孩子般闹脾气,其实多哄一哄就好了。她只是偏疼微表妹,对孙媳的出身反倒不像寻常人家的老太太那般看重,以你的品xing,相处久了她定会喜欢的。我们国公府已经是树大招风,不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子夫人锦上添花了。等回来我去求一求姑母,把你记在名下,再加上你才德兼备的名声,长辈们应下这门亲事,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程瑶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止表哥,求你莫说这些了,我不想被你说的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害人害己。”
韩止认真看着程瑶,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瑶表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且等等,我会给你一个jiāo代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最易冲动的时候,韩止本xing还算稳重,自以为明白了心上人的心意,当下就主动放开了程瑶,嘴角含笑,转了身大步离去。
那听了十余年,无比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因为地上有了积雪,很快就听不见。
程微凝视着红梅树下若有所思的程瑶,忽然像是木偶注入了生命力,一把推开了撑伞的侍女,旋风般跑到了程瑶面前。
第18章 青梅竹马有尽头
“三妹?”程瑶愕然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程微,脸上惊慌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捕捉不见,随后急切地道,“你听我解释!”
“好。”程微咬了唇,控制着微颤的手,艰难吐出了这个字。
程瑶眨了眨眼,有片刻的失神。
这qíng况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程微不该疯狂的说着“我不听!我不听!”掉头跑掉吗?
“二姐,我在听。”程微说得又快又轻,说完吸了吸鼻子,她怕说得慢了,就忍不住哭出来,可是,她已经够láng狈,不需要再哭鼻子让自己更láng狈了。
程瑶回了神,抿了抿唇道:“三妹,事qíng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对止表哥并无男女之qíng,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程微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就在刚才,止表哥亲口对她说,只把她当妹妹,现在,二姐又对她说,只把止表哥当哥哥。可是,他们两个说的这些话,都不是她想听的!
“二姐。”程微轻轻喊了一声,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程微的语气很轻柔,很认真,完全不像她平日直来直去的样子,程瑶不由慎重起来,语气里隐藏着小心戒备:“三妹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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