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想着二哥明日也要科考,对这人起了一点莫名的怜悯,她才不多管闲事!
程微学不来程瑶那种普照万物、对谁都散发着chūn日光辉的劲头,见这举子一脸坚贞不屈的表qíng往外走,当下就翻了个白眼,任他离去。
让你坚贞不屈,让你坚贞不屈,等着你妹子嫁给杀猪大汉好了!
反而是欢颜一心听主子的话,见这举人要跑,忙过去拦着:“你跑什么呀,不要我们姑娘给你治疗手伤啦?”
“别蒙骗我了,我知道的,据说京城就盛行这个,每到了杏榜揭晓之时,就有人守在那里,专门拣那榜上有名的年轻人打昏装入麻袋,一醒来就在拜堂了!我,我是万万不能接受这种事qíng的!”
欢颜双手环抱在前,斜睨着他:“你这人有病吧,就算我们姑娘想榜下捉婿,那也捉不着你呀,你不是都下不了场了吗?”
程微嘴角狠狠一抽。
谁想榜下捉婿啊,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她有点等不及了,回头还是卖了吧。
“呃!”举子猛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包扎成猪蹄的右手,这才想了起来!
他手伤了,没法科考了。终于不用再担心会被榜下捉婿了,他要去把崔子谦的脸打烂,然后投河自尽!
大概是程微的沉默安静比急忙忙开口留人效果更好,且人终究是贪生的。举子神qíng数变,转身看向坐在桌边的少女,抱着一丝希望问:“姑娘真的是大夫?”
“我不是大夫。”小姑娘声音冷冰冰。
举子脸成了青白色:“那姑娘何必戏耍我,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但我是符医。”程微咬牙。“我知道你有尊严,誓死不从,那你到底还要不要看手了?”
读书人废话都这么多吗?为何她家二哥就话少,说的话还都是她爱听的?
果然,这天下的男子,只有二哥最好了!
“看!”听说给他看手,举子说话又利落起来,往回走几步,离程微足足一丈远就停了下来,迟疑地问。“姑娘真是符医?”
程微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举人秀才这些奇怪的生物看病了!
她咬牙:“你离我这么远,就是看脚,我也够不着!”
“可是,坐近了岂不是唐突了姑娘——”举子万般委屈。
程微……
不要bī她这么快发第二次誓!
欢颜把举子拎到了程微面前:“你这人再啰嗦,你妹子说不定已经给那个四十多岁的杀猪汉生出娃娃了!”
说得漂亮!
程微瞥一眼自家丫鬟,心道暂时还是不卖了吧,看来这丫头还是有抢救余地的。
举子面如土色:“你,你不要乱说!”
他把手举到程微面前,眼一闭:“姑娘。那就劳烦你看一下吧。”
少女声音传来,因为闭着眼,举子只觉那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纯粹gān净又清冷:“你最好叫我符医。”
“把他纱布解开。”程微吩咐欢颜。随后对双目紧闭的举子道:“你忍着点。”
“姑娘尽管来!”难道他会在女子面前哭天抢地喊痛吗?举子觉得被鄙视了,神qíng肃穆。
程微不想多看。
这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qíng是怎么回事,不就解一下纱布吗,难道会比刚刚三叔给他用烈酒清理伤口更痛?
读书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这样平凡的少女可以理解的!
这些日子以来,欢颜跟着程微出入医馆。立志做最受姑娘宠爱丫鬟的小丫头早就下了决心,姑娘要学的,她也要跟着学,这样才能帮上姑娘的忙。
于是,欢颜不仅随着程微认真听程三叔讲药理,还悄悄给门口的流làng狗包扎了十数次。
别误会,最开始当然是因为那狗一条后腿受伤了,至于后来,纯粹是这丫头想练习包扎而已,最后一次,当她给那狗包扎尾巴时,那狗终于再也不堪忍受,冲救腿恩人狂吠几声,掉头跑了,从此再也没敢出现过!
这回,终于又有练手的了!
欢颜忽然看这举子顺眼了些,举着他手,利落的取下纱布,眼睛亮晶晶向程微邀功:“姑娘,好了!”
程微颔首赞许:“做的不错。”
欢颜双手捧脸傻笑起来。
果然,她找狗练手是对的!
程微打量着举子手上伤口。
伤口虽看着狰狞,用她新学会的止血生肌符就能好了,这倒不算大问题。
她伸手,指尖搭在举子腕上。
指尖微凉,指腹柔软,少女的芬芳扑鼻而来,举子吓得甩开手,疼得一声惨叫。
程微无奈看他,叹气:“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举子满面羞惭:“我,我本来能忍着不喊痛的……”
这真的是重点吗?
程微捂了一下心口,以防太愤怒,抬脚把鞋印印在这举子脸上,咬牙道:“我是说,你再胡乱动,就等着这手废掉,以后你妹子抱着四十岁杀猪汉的娃娃回娘家看你吧!”
“把手伸过来!”
被两个小姑娘言语攻击刺激的一脸呆滞的举子老老实实伸出手,再不敢乱动。
程微手重新搭在他手腕上,指尖微勾,轻轻扣了扣,道:“确实是骨裂了,这却有些麻烦。”
举子看向程微。
少女带着帽帷,轻纱垂下来,遮挡了她的面容。
他看不清少女模样,可仿佛能看到她皱眉抿唇,一脸认真。
不知为什么,举子这一次没有躲。
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或许是因为他隔着重重轻纱,看懂了她给人诊病时的认真,就如他读书时的模样。
“你这外伤,我能治;这骨裂,我还治不了。”在举子茫然表qíng下,程微补充一句,“不过我能让你暂时不疼,参加科考。”
第115章 程家集录
骨裂之症,按着阿慧的讲解,属伤折科,程微还未涉及。
举子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反驳道:“我不怕疼。”
程微眉头直跳:“那你还来医馆做什么?”
“手伤了,无法提笔写字。”
“为何无法提笔?”
“手疼。”
程微脸黑了黑,很想说一声滚。
刚刚隔着屏风,见他求三叔诊治,恨不得就要跪下来痛哭流涕,怎么到了她这里,这人就死鸭子嘴硬了?
罢了,她不跟一个傻子计较!
“你转过身去。”
许是程微语气太过淡然,带着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举子乖乖转过了身。
程微举手画符,注气入水,端着一杯淡粉色的符水喊他:“转过来吧。”
举子转过身,程微把符水递过去:“喝下去。”
举子举着水杯有些发傻。
这位姑娘,听声音很年轻,她真的是符医吗?这水颜色怪怪的,该不会他喝了,就会陷入昏迷,然后一睁眼,就在拜堂了吧?
程微觉得今日在这呆举子身上làng费了太多时间,冷笑:“发什么愣?哦,对了,这水味道不大好,你是不是不敢呀,要不给你加两勺蜜糖吧。”
她扬声:“欢颜,去取蜜糖罐子来。”
谁吃药要加糖啊!
举子觉得被深深侮rǔ了,举起水杯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旁边一放,用衣袖擦了擦嘴,豪气gān云:“我不怕!”
程微嘴角抽了抽。
这么豪气gān云gān什么呀。就是喝了一杯略带腥甜味的符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是砒霜呢!
而且,而且居然用衣袖擦嘴,实在是太粗鲁了。
见惯了自家兄长的优雅,程微百般看这呆举子不顺眼起来。
“行了,你可以走了。”
举子诧异:“就这样?”
“看看你的手。”程微淡淡道。
举子低头。
原本红肿破烂的手掌此刻竟然完好如初,新生的几处肌肤。明显比旁处要细嫩。
举子大惊:“姑娘。你,你这是什么妖法?”
程微皱眉:“你这举子好没道理,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还是读书人呢,我给你治手,你却说这是妖法!”
欢颜救治的那条野狗,至少还容忍欢颜给它包扎了十多次才不gān了呢!
“我是符医。给你喝的,自然是符水。难道你从未喝过吗?”
彼时大梁。哪怕真正的符医已经不多,更多的是打着符医名头的游医郎中,可寻常百姓对符医的认同还是根深蒂固。家中有人生了病,特别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寻常大夫束手无策,往往是求符医来看。
程微这么一问,举子就想到他十来岁时总是梦魇。母亲去求了符水喂他喝下,然后他一整日都待在茅厕里。再也没出来过的惨痛经历。
原来,真正的符医是这样的吗?一杯符水,就能让伤口瞬间恢复?
举子忍不住动了动右手。
这么一动,顿时钻心疼痛传来,他额头渗出冷汗:“先生,还疼!”
面纱背后,程微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这人,倒是实诚,见她的止血生肌符管了用,就叫起先生来了。
先生。
嗯,这要比他叫自己姑娘,可顺耳多了。
程微轻咳一声,竭力摆出“先生”的样子,嘱咐道:“别乱动。你这疼,是因为骨裂的原因,需要再饮另一种符水才能止痛。现在不给你用,是因为那符水喝了只能管半日,你现在喝下,右手感觉不出疼痛,就会不自觉乱动,反而对恢复不利。等到了傍晚,你再来医馆,用皮囊把水装了,应该能让你顶下一场来。第二场前日,再来取符水。”
见举子连连点头,程微提醒道:“你记着,那符水喝下,你虽感觉不到右手疼痛,可是骨裂还在,且因为一直写字,会加重伤qíng。等撑完三场,你可来济生堂,或随便一家医馆,请大夫替你右手固定绷带,至少要养上百日才行。”
亲眼所见的神奇已经让举子把程微当成了符法高明的医者,对她的话连连点头:“在下知道了。”
“那好,你可以走了,傍晚我不在此处,会把符水jiāo给专人看管,等你来取。”
“多谢先生,在下告辞。”举子深深一躬。
程微心qíng不错。
这举子,还算知礼。
举子站起来,转身走了数步,又转过身来,迟疑一下道:“先生,在下薛融,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程微还未说话,欢颜先不乐意了:“你这人,哪有去医馆看病,就要打听人家大夫姓名的!”
程微暗自点头,心道这丫鬟说话越发靠谱了,就听欢颜接着道:“难道你吃jī蛋,还要问问下蛋的母jī是芦花jī还是白羽jī吗?”
程微……
而呆举子薛融,已经掩面落荒而逃。
程微摘下帽帷:“欢颜啊——”
“怎么啦,姑娘?”忠心护主的小丫鬟笑盈盈问。
“没什么,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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