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两人分开,实属不得已,在那种qíng势下,顾香生不愿随着他回南平,徐澈虽然难受,却也可以理解,觉得那样对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到南平,前途xing命都是身不由己的,更勿论保护顾香生了,但他依旧希望顾香生能过得好,这份qíng意,直至如今也未曾变过。
不是无qíng,而是无缘。
然而自己所珍惜的人,却终究还是没能夫妻和顺,白首到老。
以顾香生的xing格,既然已经离开了,当然不会再选择回去,就算回去,也未必就能过得好。
“你……”沉默了很久,嗓子有点暗哑,他轻咳一声,“你是怎么过来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香生:“先前我取道邵州,是因为如今魏国与南平还算jiāo好,玉潭镇往西虽是南平国境,但从此处入南平,无须通关凭证,无须被查验拦截,并不知道你在这里,若是知道,一早便来投奔了。”
她最后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徐澈心头的沉重并没有因此消散。
“既然来了,那就暂且不要走了,我虽然不济,起码也是个刺史,还能护着你一些。”
“再说罢。”顾香生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让徐澈不由蹙起眉头:“你总这样,看着和软,却喜欢做些让人吓一跳的事qíng,这样敷衍我,必是准备不久留了?”
顾香生扑哧一笑:“好啦,你别作出这副郁闷模样,怪瘆人的,美人皱着眉头,也不如平时笑着好看!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想与你商量,有一桩大买卖要送给你。”
徐澈叹气,也不知道是在为她担心,还是觉得她胡闹:“你说罢。”
顾香生先将席家村有盐dòng的事qíng说了一下,末了,她看着徐澈震惊的表qíng笑道:“我听说你如今连饷钱都快发不出了,有了这个盐dòng,正如久旱逢甘霖,可以解决许多难处,不过,虽说官府禁止贩卖私盐,但这崖盐毕竟是席家村所有,若是这样就被你拿去,村民无以为继,也是不好的,所以我想与你谈个条件。”
虽说盐dòng迟早要上缴官府,但早不如迟,起码也得等席家村的人能够吃饱穿暖,不愁生计之后再说,今日邵州刺史若换了旁人,顾香生也不可能轻易吐露这个秘密,不过对方是徐澈,而且是没有xingqíng大变的徐澈,自然是能够信任的。
徐澈:“什么条件?”
顾香生:“崖盐定期由席家村村民取出,上缴官府,由官府发落,不过必须留给村民足够的日常用盐所需,而且贩盐所得利润,官六民三,席家村民必须得其二分利润,如何?”
徐澈能说不么?这是凭空掉下来的钱,如果顾香生不说,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这桩秘密,现在邵州府一穷二白,这笔钱就是雪中送炭。
“……等等?”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官六民三,这不是才九分么,还有一分哪里去了?”
顾香生啊了一声,笑嘻嘻道:“差点忘了,这一分,是我想取的,不过只在我于邵州逗留的这段时间,等我离开邵州之后,那一分利润,随便使君想如何处置,我就无权过问了。当日打跑山贼取回盐dòng,我也算是出了点力,而且这段时间还要给你出谋划策扳倒沈氏,以徐使君的品xing为人,想必不会不肯答应这点小小的报酬罢?”
“……”徐澈扶额。
从他的表qíng来看,估计很想说一句话:阿隐,你怎么成jian商了?
☆、第90章
这半个月,沈南吕最近的心qíng很不错。
捏着手上的请柬,他笑了出声。
“沈郎何事这般高兴?”问话的女子叫凤竹,是他新纳的妾婢,宠爱异常。
沈南吕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中请柬递给她。
凤竹展开一看:“徐刺史要设宴?他不是昨日才上门来拜访过郎君么?”
堂堂一州刺史主动上门来拜访一个商贾,这听着就令人无法置信。
但在邵州,这却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商贾不是寻常商贾,沈南吕是太后内侄,邵州刺史换了几任,他还稳如泰山。
“他应该是要找我借钱。”
“啊?”凤竹愣愣道:“徐刺史还要跟郎君借钱?”
沈南吕拧了她的脸蛋一把,调笑:“你这是什么反应?前任给他留下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他这个刺史当得一穷二白,连饷钱都快要发不出来了,不跟我借,他上哪儿弄钱去?我还当这徐澈能坚持多久呢,结果上任至今,连一个月都没能撑过去!”
这里没有外人,不妨碍他对徐刺史大声嘲笑,并表达鄙夷之qíng:“有色心没色胆,连要个女人都得思前想后,犹犹豫豫,我建议他下药,直接先把人弄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届时想如何便如何,还不是听凭摆布,结果他居然说要让她心甘qíng愿跟着自己,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女人就算有几分姿色,也不值如此!”
凤竹见过徐澈几回,对方风姿卓绝,她虽然面上不显,内心对这样的俊美郎君,自然也是暗生好感的,只是这种好感不能在沈南吕面前表现出来,她qiáng忍住想为徐澈辩解的念头,笑道:“郎君口中的女人是谁?让我来猜猜,莫不是周家药铺的女当家?”
沈南吕哈哈大笑:“那你可就猜错了,焦氏比周氏还是要多几分姿色的!半个月前的庆生宴,那会儿你没有出席,自然也没有瞧见徐澈看愣了眼的模样,我还当他有多清高,还不是见了女人就腿软的货色!”
他撇撇嘴,想起顾香生,又啧啧出声:“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徐澈看上了焦氏,我又想借此笼络他,那焦氏我自己便收了,哪里还轮得到他!”
凤竹娇嗔:“焦氏当真就那么漂亮么,比妾还要好看?”
沈南吕似乎并不顾及爱妾的心qíng,居然实话实说:“嗯,的确比你好看,那等姿色,饶是我从前在京城,也没见过几回。”
眼看爱妾的美目都快要委屈得蕴出泪水了,他才哈哈笑起来,揽过人亲了一口:“好啦,吃什么gān醋,这不是让给徐澈了么!”
大多数女人对于同xing更能博取异xing的喜爱这一点,总是抱着敌意与嫉妒,更何况是徐澈看上的人,凤竹不愿再从沈南吕口中听见焦氏的好话,便顺势撒娇转了话题:“徐刺史先前不是清高得很么,闭门不出,连您下帖子去拜访也不见,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难道就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沈南吕哂笑:“怎么可能?他先前清高,只是他还没能看清形势,端着宗室子弟和刺史的架子呢,现在低头,那是因为他知道,不对我低头,他在邵州永远就是个空头刺史,寸步难行,到时候邵州出了什么事,朝廷追究下来,还不是要他负责!”
“现在旱qíng刚过,有几个州县闹起瘟疫,他们肯定会上书请州府拨款赈济,粮商那边也开始闹了,徐澈不来求我,还能求谁?”
他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当年太后还说我不争气,不上进,没能立足朝廷,为沈家争光,可她老人家那会儿肯定没想到,我不当官,不照样能把那些官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么?什么宗室子弟,还不如我一个外戚呢!”
凤竹咯咯一笑:“南平宗室那么多,郎君却只有一个,他们如何能与郎君比?”
沈南吕听得通体舒畅,拈了颗葡萄往她嘴里送:“就你这张小嘴会说话!”
凤竹:“那郎君还去不去刺史府?”
沈南吕:“当然要去,你还不知道罢,我先前提出,让徐澈用邵州税赋来抵债,他先时不肯答应,这回怕是要服软了!”
凤竹很吃惊:“用税赋来抵?”
沈南吕哼笑:“现在州府没钱赈灾,朝廷又拨不出钱,他除了向商人开口,还能向谁借?在这邵州城里,如果我不开口,有谁敢借钱给他?借了钱,当然要还债,我让他拿赋税抵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qíng嘛!那些愚民将前任刺史赶走了有什么用,到头来邵州还不是我说了算!”
凤竹挨着他,娇声道:“那郎君能不能也带上妾,妾还从未去过刺史府呢!”
沈南吕斜睨她一眼:“你是看上了徐澈罢?”
凤竹心头一惊,忙想说点什么话来辩解,却听得外头下人来报,说周家药铺的当家求见。
沈南吕也顾不上教训小妾了,闻言就挑起眉头:“她来作甚?”
下人道:“周当家带了礼物,说是要来给郎君赔礼道歉的。”
沈南吕明白了,周枕玉肯定是看见新刺史对他的态度,心知无法与他抗衡,终于要来低头了。
想及此,他哈哈一笑:“让她进来!”
又对凤竹道:“你不必避开,正可瞧瞧,那周氏先前何等硬气,还不肯屈从于我,这会儿还不是要乖乖过来认错?”
这话说了不一会儿,沈家仆从便领入两人,一个是周枕玉,一个是跟着他过来的穆掌柜。
沈南吕端坐不动,怀里依旧搂着凤竹,态度十足轻佻,也不让人奉茶:“周当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枕玉勉qiáng笑道:“沈郎君贵人多忘事,半月前庆生宴上,我们方才见过的。”
沈南吕哦了一声,慢吞吞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当时你非但不肯跟我合作,还说要买下焦氏的药糙,是罢?”
周枕玉:“我这人生xing冲动莽撞,常常得罪人,今日是特地来赔罪的,还请沈郎君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她起身行了一礼。
沈南吕当然会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一个记仇的人。
“周当家说笑了,我这人最讨厌的,一是有人抢我看中的买卖,二是有人自作聪明,偏偏你两样都占全了。女人本来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你却毫无自知之明,明明没有做生意的本事,偏还要qiáng出头!我于心不忍,提议周家与沈家联姻,你却将我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现在后悔了罢?我告诉你,迟了!”
周枕玉藏在袖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拳头。
什么好心好意,沈家当初提出联姻,分明是觊觎周家密不外传的那几分独家丹药方子,结果到了沈南吕口中,却都黑白颠倒了!
她隐忍道:“昔日少不经事,不知经营艰辛,以致于让周家在自己手中一日日衰落下去,身为周家子孙,我着实寝食难安,每每思及沈郎君当初的提议,就觉得自己的确是不识好歹,还请沈郎君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看着她低声下气的模样,沈南吕大感快意,他就喜欢看别人在自己面前求饶,尤其是那些一开始自诩骨气不肯屈服的人,求饶的声音就更美妙了。
“焦氏的买卖,你还抢不抢了?”他慢条斯理地问。
“如今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与沈郎君抢了。”周枕玉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