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嗯”了一声,“这是沈夫人的决定。”
“为什么啊?悄悄儿地回去不好吗?”司徒盈袖皱了皱眉。
“我说了,你要相信你娘。”谢东篱把话只能说到这里。
沈咏洁托他给沈大丞相传话,除了她亲笔写的那封信,还有一些要如何配合她回城的话,都是让谢东篱写的。
谢东篱当时听了,就知道沈夫人要做什么。
司徒盈袖想了一想,点头道:“好吧,你既然也这样说,我自然信你。“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对谢东篱的信任程度,已经更胜于对她娘了。
这也不能怪她。
她四岁的时候沈咏洁就去世了,对这位娘亲的手段,并没有领教过,而且在她心里,觉得娘亲是弱者,会被爹和张氏联手欺侮,总是心疼娘,生怕娘受委屈。
而谢东篱的手段,她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自然在这个时候,还是更愿意相信谢东篱。
他说没事,肯定就是没事的。
就算有事,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谢东篱也是一怔,继而勾起唇角,浅浅一笑,“嗯,信我就对了。”
司徒盈袖:“……”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谢东篱的心qíng却如三伏天饮蜜雪水,既透心的甘甜,又透心的舒慡……
回到自己的舱室,司徒盈袖自己去洗漱,换了身月白色软绸衫裙,头上只cha了一支双衔jī心流苏坠的小银凤钗,再戴上一直垂到胸前的轻纱幕离,遮住头脸。
而沈咏洁那边,沈嬷嬷给她仔细洗漱之后,也绾了如意髻,cha了一支三尾卷纹金凤钗,额头包着珍珠抹额,那珠子细密得不得了,胜在颗颗饱满毫无瑕疵,迎着水光最是耀眼,换了身白底银线竹叶纹的襦衫,配同色长裙,腰上系着淡huáng色腰封,腰间挂着羊脂玉的噤步和挂坠,更显得纤腰楚楚,有股不胜之态。
很快钦差官船已经到了京城的码头岸边。
司徒盈袖探头往码头上一看,差一点没惊呼出声!
虽然只是清晨,京城码头却已经人山人海!
靠近下船的位置,有长长的帷幕将从跳板到岸上马车的通道统统围了起来。
但是这个帷幕根本就没有挡住视线的作用,反而吸引了一些闲杂人等的注意力。
人们向来是这样。越是禁止的,就越是想看一看。
因此码头周围的山上、树上,以及高处的八角亭里,都挤满了人。
帷幕里面,也有杀气腾腾的盔甲军士一路守着。
沈大丞相带着护卫和随从亲自来码头迎接爱女回京。
沈家人除了沈大丞相,就连沈老夫人、沈大爷、沈大夫人王月珊、沈二爷、沈二夫人申毓园,以及沈家大房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家二房的两个儿子。统统来到码头迎接,给足了沈咏洁面子。
除了沈家人,谢家人居然也来了。
两位从军的谢家大爷就是今日这些盔甲军士的统领。另外还有谢家大夫人陆瑞兰、谢家二夫人宁舒眉,围着她们俩叽叽喳喳的是谢家大房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谢家二房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光论人数。居然比沈家人还要多!
沈大丞相笑着对谢家大夫人陆瑞兰点点头,打招呼道:“你是来接东篱的?”
陆瑞兰忙躬身行礼。笑着点头,“是啊,我家五弟说这一趟回来不容易,还说沈夫人能活着回来是侥天之幸。让我们一起来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除了沈家和谢家是全家都来了,还有张家。居然来的人也不少。
张四爷张绍天跟在他大哥张绍洪身边,一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大哥副相张绍洪倒是举止镇定,谈笑自若。
另外便是沈家大夫人王月珊的娘家王家,谢家大夫人陆瑞兰的娘家陆家,也都派了王相、陆相,还有他们的夫人一起前来来迎接沈大丞相的嫡女沈咏洁回京城。
五相世家算是全部到场。
至于三侯,却是来的不全。
头一个跟沈咏洁的嫡长女司徒盈袖有婚约的长兴侯府,只有世子慕容长青一个人来了,长兴侯和长兴侯夫人都没有到场。
万宁侯府是来的最全的,因为他们家姑奶奶是谢家的二夫人宁舒眉,她跟娘家哥嫂关系一向不错,因此都来捧他们的场。
至于唐安侯府,则一个人都没有来。
沈大丞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一点不悦都没有露出来。
司徒健仁本不想来,但是听说沈大丞相也会亲自去接,他不来不行,才匆匆忙忙带着张氏和司徒暗香赶到。
他们一掀开车帘,就被码头上浩大的排场震慑住了。
司徒健仁心里有鬼,一直担心沈咏洁是不是已经醒了,把他当初做的事跟她爹说了,因此面色很是yīn晴不定,身边环绕着护卫、管事和随从,才敢下车。
张氏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么多的达官贵人,还有四面八方看热闹的京城市民,这是要做什么?!
四周那些盔甲俨然的军士,以及远处不时可见的闪亮刀光,都在提醒她,这里到处都是埋伏。
她只能庆幸,大人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没有让他们在沈咏洁回来的时候马上下手。
呵呵,不过这也是沈咏洁最后的辉煌了。
一个晕迷的人回了司徒府,她有一万种法子,可以让她不为人知地再死一次……
清晨的阳光照在京城的河面上,水面上闪耀着万道金光。
他们在水上走了十来天,夏末已过,已经是秋初了。
岸边的绿叶变成璀璨的大红和金huáng。
每个人脸上都被映得红彤彤的,显得喜气洋洋。
无数人静默着,屏息凝气等着伊人归来。
司徒盈袖眯着翦水双瞳,伴在沈咏洁睡着的躺椅旁边,慢慢走下特别加宽的跳板。
司徒晨磊小心翼翼地走在另一边。
谢东篱走在他们身后,背着手,一脸肃然。
他身后跟着数百个穿着玄甲、手持臂弩的禁卫军。
光那架势,就要把有异心的人吓回去。
张氏眼神闪烁着往司徒健仁身边靠了靠。
司徒健仁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跟沈大丞相打招呼。
沈大丞相对他出乎意料的和颜悦色,让司徒健仁心里又安稳几分。——他们不知道,他们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说话间,司徒盈袖已经带着沈咏洁睡着的躺椅来到沈家人这边。
她还没有说话,沈老夫人已经哭着扑过去,掀开躺椅上面罩的罩帘,连声道:“咏洁!咏洁!娘的女儿啊!娘来看你了!”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忍不住都跟着哭了起来。
沈大丞相乍一看见女儿的样子,也是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沈咏洁却慢慢睁开双眼,握住了沈老夫人的手,惊讶地道:“娘?是娘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观望的张氏陡然变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咏洁,居然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清—醒—了!!!
第176章 烈女
一见沈咏洁醒了过来,司徒健仁的脸色变得比张氏还快,一下子唰地变得雪白,很快又转为血红,再后来都有些发huáng了,那只独眼瞪着沈咏洁,瞪得都快凸出来了。
他的两条腿也抖得厉害,都快站不住了,只好扶住身边吕大掌柜的肩膀。
吕大掌柜虽然也很震惊,但是更多的是高兴!
夫人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司徒盈袖戴着幕离守在沈咏洁的软轿旁边。
有那象牙色鲛绡纱挡在前面,别人看不见她的神qíng,她却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对面这些人的模样。
眼看张氏忡然变色,司徒盈袖心里很是快意。
但很快她爹司徒健仁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子一样变化莫测的神qíng,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隔着幕离默默地盯着她爹和张氏,不放过他们俩一丝一毫的神qíng变化。
沈家人此时已经纷纷围了上来,给沈咏洁见礼,跟她说话。
谢东篱的大嫂陆瑞兰慡朗笑道:“真是太好了!今天是皆大欢喜啊!”
码头上的人群听说那晕迷了十年的沈夫人在这一刻居然醒了过来,更加激动,简直是群qíng激奋,拼命往前挤,要看看这难得的qíng形。
沈咏洁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嗽两声。
司徒盈袖便上前团团一福,行礼道:“各位大人、夫人、小姐、少爷们,我娘今儿刚醒,身子还弱,如果有失礼不周的地方,还请原宥则个。”
“没事没事,你这孩子忒也客气。”谢家二嫂宁舒眉跟着说道。
沈咏洁放下帕子,拉着司徒盈袖的手,对周围的人笑着点点头,然后问司徒盈袖:“你爹呢?你爹知道我们回来了吗?”
司徒健仁其实是站在沈大丞相身边,不过刚才大家一激动。就把他挤到旁边去了,他也十分想藏起来,便缩在一旁没有做声。
现在听见沈咏洁居然主动出声寻他,司徒健仁又打两个激灵。夏末的热天里,他竟然觉得冰冷刺骨。
他闭了闭眼,仿佛看到那铡刀已经高高举起,他的后颈凉飕飕的……
可是沈咏洁已经出了声,他想躲都躲不了。
司徒健仁白着脸。扶着吕大掌柜的肩膀,慢慢走了过去。
他看着沈咏洁,脸上那只独眼露出哀求的神色。
一看见司徒健仁,沈咏洁的瞳孔瞬间缩了起来,但马上恢复常态。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记得一切……
沈咏洁慢慢抬眸,看着司徒健仁,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微笑,温婉地说了一声:“老爷。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有变。”
从沈咏洁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司徒健仁的一颗心就提到嗓子眼了。
他从沈大丞相那边走到沈咏洁的软轿旁,不过短短十步路,可是对他来说,就像是在走向断头台一样……
但是等沈咏洁说完第一句话,司徒健仁倏然觉得那股无形中掐住他心脏的力气突然散去,他又活过来了!
司徒健仁的独眼里露出狂喜的神色。
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这司徒老爷见到“亡妻”死而复生,当真是欢喜傻了……
就连张氏的神qíng都黯了黯。
只有沈咏洁知道司徒健仁在高兴什么。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柔顺地道:“老爷,今儿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顿了顿。目光从她面前的这些人面上一一掠过,看得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沈夫人真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老爷,我这病,拖了十年。当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好,所以我爹瞒着您,您不知qíng。娶了填房,不是您的错,您也别怪我爹。——不知者不为罪。”沈咏洁出口就为司徒健仁开脱,顿时赢得在场所有男人的啧啧赞誉。
大家都知道司徒健仁早就娶了填房了,现在原配嫡妻突然“死而复生”,家里两个女人,这个饥荒可是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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