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长青便来到西城坊区的一个酒楼里,将马的缰绳扔给门前的跑堂,自己进去喝酒。
刚坐下来喝了两杯,就听见楼梯上脚步声响,一个身穿大红织锦缎狐皮大氅的女子来到他的座位旁边。
“慕容世子,你出来了?”那女子笑吟吟地在他面前坐下。
慕容长青抬头一看,见是郡主元应蓝,便对她点头道:“是蓝郡主?多谢你相助,我才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
“慕容世子多礼了。我不过是在皇祖母面前提了一提,你要谢,就谢我皇祖母。”元应蓝笑着接过酒杯,豪慡地喝了一盅。
慕容长青抿嘴一笑,给她又斟了一杯,“想不到蓝郡主还是女中豪杰。”
“哈哈,我唬你的。我的酒量只有三杯。三杯过后,烂醉如泥,慕容世子到时候可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酒楼里!”元应蓝偏了头,俏皮地冲着慕容长青一笑。
这种慡利,跟司徒盈袖有些像。
慕容长青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己伸筷夹鱼ròu吃,又道:“郡主说笑了。郡主一个人进来,不等于就是一个人出来。就算是郡主喝得烂醉如泥,也轮不到在下照顾郡主。”
元应蓝身边的明卫暗卫、丫鬟婆子不少,都在楼下等着。
元应蓝见他说破,也不生气,嘻嘻一笑,拿了筷子跟他一起吃菜,一边道:“慕容世子,我看你满脸郁色,心qíng很差。——到底是怎么了?你都出来了,怎么还不开心?”
“如果你无端跑了未婚夫,你也不会开心。”慕容长青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
“……慕容世子,我还没有定亲呢。”元应蓝的脸色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是我的错。”慕容长青忙道歉,“不该乱说话,该打!该打!”
嘴里说该打,其实连样子都没有做。
元应蓝窒了窒,又道:“天下何处无芳糙,慕容世子何必单恋一枝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蓝郡主,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有,你就明白我的心qíng了。”慕容长青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喝了十来杯,却没有醉倒,只是更加愁闷。
这话触动了元应蓝隐藏得最深的心事,她怔忡半晌,眨眼笑道:“我确实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清楚慕容世子的心qíng。不过,我倒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如果提不起,放不下,那就不用放下,直接去找自己喜欢的人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一个人喝闷酒呢?你喝得再多,她也不知道。她的难过欢喜,都与你无关,你受得了吗?”
啪!
慕容长青将筷子一下子拍在桌上,恼道:“说?你以为我没有找过她?!——她看见我就跑!”
如果能把她用绳子锁起来,她才肯听他说话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惜盈袖滑得很,绳子未必绑得住她……
慕容长青喟然一声叹息,趴在桌上,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本来一点都没有上心的未婚妻,却在她来到京城之后,一日比一日上心,一直弄到今日这种无法放下的地步。
“唉,这司徒盈袖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对她念念不忘、志在必得……”元应蓝幽幽地叹口气,一手撑颐,支着胳膊看向酒楼的窗外。
外面的屋顶上都是白雪,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黑得发青的鸟羽衬着白雪,黑白分明。
“喜欢就是喜欢。如果说得出来为什么喜欢,就不是真的喜欢她。”慕容长青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不用明白。我只知道,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计一切代价,把她弄到手。哪怕她暂时埋怨我,我也不怕。因为我是真喜欢她,假以时日,她会原谅我,跟我在一起……”元应蓝拿出了一个带着金链子的yīn阳鱼玉佩,在慕容长青眼前晃动起来。
慕容长青开始只瞥了一眼,见那玉佩的材质不错,温和润泽,光华内敛。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晃动的yīn阳鱼吸引,只觉得那两条鱼在晃动中开始转圈、旋转、游动,将他的心神都吸引进去了。
他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把她弄到手……把她弄到手……把她弄到手……她就是你的……她就是你的……她就是你的……”
等慕容长青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面前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他甚至不知道刚才元应蓝到底是来了,还是他自己的梦境。
不过那句“把她弄到手,她就是你的”,已经不知不觉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再也摆脱不了。
第259章 等你
元应蓝从酒楼出来,回齐王府的时候,路过谢府,正好看见一队下人挑着担子,从大门喜气洋洋鱼贯而出。
当先是谢家大夫人陆瑞兰和二夫人宁舒眉,两人带着一个头戴红绸花的中年婆子,看样子是个媒婆。
元应蓝心里一动,命令轿子在路边驻足,看着这些人往西城坊区的大门行去。
“去打听打听,他们要去gān嘛?”元应蓝在轿子悄然吩咐自己的侍女。
那侍女很是机灵,走到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不动声色一边套话,一边支着耳朵听大家七嘴八舌地八卦。
很快她就听出了端倪,小步跑回元应蓝的轿子前,轻声道:“郡主,那是谢家要去元王府请期。”
请期,就是定了亲的男女确定婚期的日子。
一般到了请期这个阶段,这桩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请期之后如果一方有意外身亡,另一方都算丧偶。
“哦?还真是着急呢……”元应蓝轻声笑道,吩咐那个侍女:“把这件事传开,让大家都知道。”
那侍女点点头,自去布置。
……
慕容长青一从酒楼出来,就听见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说谢家和元王府要办喜事了。
“今天谢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亲自出面,带了大礼去元王府请期!”
“真的啊?”
“当然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啧啧,不是才定亲不久吗?这就等不及了……”
“你说呢?人家司徒家现在已经不是皇商了,人家是元后嫡子,司徒大小姐是亲王之女。是郡主!”
“什么司徒大小姐?应该是盈郡主!人家姓元,不姓司徒!”
“就你能耐!娘的还跟老子抬上杠了!”
听着众人骂骂咧咧、吵吵闹闹的话语,慕容长青有些醉醺醺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请期?居然已经请期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西城坊区的大门跑去,连马都忘了骑。
西城坊区外面的路并不好走,积雪堆在道上,上面的雪化了,但是雪水还没有流出来。就冻成了冰。反而变得硬邦邦的,又滑溜,就更难走了。
慕容长青带着几分醉意。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前行,不知摔了几个跟斗,才穿过整个京城,来到东城坊区的司徒府。
看着那换了样式的门楣。还有大门上挂着的“元王府”三个红底烫金大字,慕容长青的双眸被那金灿灿的字迹和明晃晃的白雪刺激得一阵酸痛。险些流下泪来。
他没有进去,只是攀上街边的一棵大树,往元王府里面看去。
他从来没有从高处眺望过盈袖家的这所宅院。
这一次看去,他发现这个宅子比他印象中的大多了。
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这一家人。
内院太远。他看不见,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只在外面的大树上静静地等着。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元王府大门口有人点上灯,他才看见谢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带着下人和媒婆从角门里笑容满面地出来。
谢家大夫人陆瑞兰还是他姨母。
但是现在看过去。她脸上熟悉亲切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
“大嫂,婚期差不多就定了,五弟总算是放心了吧。”宁舒眉含笑说道。
“是啊,瞧他着急的样儿,还不肯说自己着急,旁敲侧击地让我们来请期!”陆瑞兰眉开眼笑,双手拢在狐皮袖筒里,一说话,嘴边就冒出一阵白色的热气。
宁舒眉跟陆瑞兰拉着手上了轿,道:“五弟这样上心,以后一定幸福美满。”
“那是。最好三年抱俩,我们就对得起过世的公公婆婆了。”陆瑞兰想得更长远,一下子就跳过成亲,来到了生儿育女的阶段。
“是啊!那盈郡主看上去是好生养的样子。”宁舒眉调皮地朝陆瑞兰眨了眨眼。
两人一起掩袖而笑。
慕容长青听见她们的说话声,恼得满脸紫涨,一拳砸过去,将那枯枝嗖的一声砸断了一根。
“谁?!”元王府的护卫听见门口的声响有些不对,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慕容长青忙借着暮色的掩映,飞身离去。
他想,他也不能再等了。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试一试……
皇宫里面,皇后齐雪筠也知道了谢家请期的事qíng。
元应蓝陪在她身边,很是遗憾地摇摇头,道:“可怜慕容世子一片痴心。”
“哦?你见过慕容长青?”皇后齐雪筠转头问道,放下正在写字的笔。
“昨天见到了,他一个人在酒楼喝闷酒。我劝他天涯何处无芳糙,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怎么说?”
“他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应蓝摊了摊手,“也是个痴qíng可怜人啊……”
皇后齐雪筠沉吟良久,看了看元应蓝:“你怎么老在本宫面前提他?”
“我就是可惜而已。”元应蓝含蓄说道,并没有说为何可惜,很快转了话题,“皇祖母,冬至祭天的大典,今年还举行吗?”
“当然要举行了。怎么了?”
“外面的大雪还没有化呢。都说化雪天比下雪天还冷,城外的路更难走。”元应蓝皱起眉头,“皇祖父也要去吗?”
“你这孩子!外面的雪没有化,路难走,关你什么事?自然有人办妥。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妥,那谢副相,真是白担了‘最是才高’的名头……”皇后齐雪筠一点都不担心,讥嘲地嗤笑一声,“好了,别想那些了。来,蓝蓝。咱们看看这些好儿郎,你看上谁?皇祖母亲自出面给你说亲!”
元应蓝随便看了一眼那些名单,笑道:“真的看上谁都可以吗?万一人家已经娶妻了呢?”
“那又如何?皇祖母自会让他休妻!”皇后齐雪筠完全不当一回事,但是又疑惑问道:“不过,已经成亲的男子,多半已经有孩子了,就算能休妻。那孩子可是赶不走。你真的想嫁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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