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盈袖拉拉沈遇乐的衣襟,“没事,只要外祖家疼我和小磊,我爹就不敢对我们不好的。”
她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足见她已经看穿了司徒健仁这个人的底细。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飞快地睃了司徒盈袖一眼,微微点头道:“袖袖是个明白人,我就放心了。你说得对,只要我们沈家在一天,你爹就不敢特别出格。罢了,只要他大面上过得去,我们也不求别的。袖袖,你已经十二岁,也该懂事了。以后你和小磊的事,你要自己上点心,该争取的,该驳回的,你该主动站出来,跟你爹说,别委曲求全。你爹那种人,你要委曲求全,他只会当你好欺负,装没看见。到时候,吃亏的不仅是你,还有你弟弟。”
司徒盈袖连连点头,“姥姥,我省得。说句不该的话,爹不管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横竖以后我是要嫁出去的。但是我走了之后,弟弟怎么办?好歹我会把这个家安顿好了,才能安心出嫁。”
如果她不能放心,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嫁人。
“那倒是。你爹对小磊,那是更过份。你可得好好看着这个家。”沈老夫人低声给司徒盈袖说了许多衷肠话。
司徒盈袖听得很专心,连连点头。
沈遇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很是气闷,一转眸,却发现司徒晨磊却歪在旁边的榻上睡着了。
雪球和花枝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也在酣然大睡。
沈遇乐推推司徒盈袖,指指司徒晨磊那边,“大表姐,你看小磊……”
司徒盈袖和沈老夫人一起看过去,都笑了。
沈老夫人道:“看着小磊睡得香甜,我也困了,要打个盹儿。遇乐,你带你表姐出去逛逛吧。我陪小磊睡会儿。”
司徒盈袖站起身,喜道:“姥姥,小磊真的喜欢这里呢。他这人很警惕,不熟悉不喜欢的地方,根本连坐都不肯坐,更别说睡着了。”
只要jīng神完全放松,毫无芥蒂的时候,才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酣然入睡。
沈老夫人明白司徒盈袖的意思,笑了笑,道:“去玩吧,姥姥帮你看着小磊。”
司徒盈袖和沈遇乐一起躬身应了,从沈老夫人房里退了出去。
她们并肩往院子外走,两人的丫鬟婆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司徒盈袖一边走,一边看,跟自己记忆中前世的qíng形一一对照,发现没什么不同。
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
就是她并不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沈家,而是过了一两年,身子恢复了,才出门行走。
“大表姐,这边来。那边日头晒,糙丛里蚊虫比较多,我一向不喜欢过那边。”沈遇乐带着司徒盈袖来到后花园的一个隐蔽的小凉亭里坐了下来。
那小凉亭其实是一个非常小巧jīng致的糙庐,和周围的灌木丛融为一体,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们俩刚坐了一会儿,就听见灌木丛的另一边传来几个女子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两人沉默半晌,对望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沈遇乐笑着站起来,拉着司徒盈袖的手,从小凉亭走下去,绕过灌木丛,来到对面的一片花圃前,笑道:“是张家的姐姐们,咦,陆家的姐妹,王家的姐妹,还有唐安侯府的姐妹都在这里了!”
这些姑娘都认识沈遇乐,纷纷过来跟她打招呼。
沈遇乐向她们一一问好,又把司徒盈袖介绍给她们:“……这是我大表姐盈袖,今儿的酒席就是为了她和她弟弟。”
这些人都是三侯五相家的姑娘们,不管对司徒家有什么看法,司徒盈袖都是沈大丞相的外孙女,而且这些人也知道她是长兴侯府世子的未婚妻,忙纷纷跟她见礼,拉着她的手说话,十分亲热。
司徒盈袖也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做足了礼数。
寒暄之后,这些姑娘们才三三两两散开,跟自己熟悉的朋友在一起玩。
因人不少,司徒盈袖和沈遇乐跟陆家的几个姑娘在一起说话,也很热闹。
张家的姑娘多,跟唐安侯府的姑娘们最熟悉。
她们就在司徒盈袖她们不远的地方,笑声、说话声不时传了过来。
因张三小姐就在那边,还有,“谢五公子”的名头,不时从那边传了过来,司徒盈袖的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留神听她们说话。
“我们家三妹啊,早就有主了。才气最高的谢五公子,就是我们三妹的乘龙快婿!”
“大姐你胡说什么?!”张贞琴不满地啐了一口,“还没放定呢,你倒是就急着把人家说成咱们家的女婿了。”
“咦?还没放定?我听说不是已经过了大礼吗?”唐安侯府的一个姑娘诧异问道。
“谁说的?”张贞琴急了,“你可别信!没有的事!”
“张三小姐别害臊啊!谢五公子多好的人,你要是不要,我要!”唐安侯府是武将出身,小姐们大都比较直慡彪悍。
张贞琴撇了撇嘴,拖长声音道:“你要喜欢,就托媒人上门去说亲啊!关我什么事?”
另一边的姑娘见快要吵起来了,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昨儿武举刚刚结束,听说今年的武状元姓余,名不见经传,但是功夫厉害得很,不论弓马,还是拳脚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
“是呢!我昨天跟着我大哥偷偷出去溜了一眼。那武状元生得高大威猛,很好看呢。我大哥说,这十几年,就今年的武状元生得像个人样儿!”
张贞琴听得目不转睛,悄声问道:“是个年轻人?”
“是啊。尚未娶妻,是个孤儿,依附亲族长大,听说万宁侯府有意要招赘他……”
张贞琴的大姐张贞仪回头,对自己的妹妹张贞静眨了眨眼,低声道:“……这个武状元,倒是三妹一心仰慕的那种人呢。”
张家的姐妹都晓得,张贞琴喜欢的人,是武功盖世的英雄好汉,不是吟诗作赋的才子郎君。——不过拜张三小姐的姐妹们所赐,今日之后,大概东元国京城的贵女都晓得张家三小姐心仪的郎君是什么样儿了……
司徒盈袖听得直皱眉头,正要起身说话,眼角的余光一闪,她瞥见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从那边的灌木丛底下一闪而过。
第39章 宴客 (3)
“那边有人……”司徒盈袖忙拉了拉沈遇乐,朝灌木丛那边努努嘴。
沈遇乐回头,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了想,拉着司徒盈袖走了过去,探头往灌木丛那边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月白色的背影转了个弯,就往另一边去了。
沈遇乐看着那高直挺拔的背影,道:“那边就是拂香阁,可能是今天来的客人吧。”
不一会儿,沈大夫人王月珊派了婆子过来,请她们过去,“各位小姐,拂香阁那边开始坐席了,可以过去了。”
沈遇乐忙回头唤了一声,带着司徒盈袖领先而去。
很快来到拂香阁。
司徒盈袖对这里不算陌生。
这是一个宴客的大厅,中间用半透明的鲛绡纱屏风分作两半,屏风一边坐着男宾,另一边坐着女眷。
司徒盈袖的继母张氏已经带着司徒暗香跪坐在主位下方第一个条案后方了。
见司徒盈袖进来,司徒暗香忙向她招手,“姐姐……过来这边!”
司徒盈袖看了看沈遇乐。
沈遇乐笑着道:“咱们过去吧。那里就是给你们一家子的位置。”
司徒盈袖笑着谢过,和她一起走过去,在张氏身边坐下。
隔着半透明的鲛绡纱屏风,可以影影绰绰看见对面的那些男宾,大多数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男子,坐在天青色云母镶边的紫檀木条案后面,大声谈笑。
“皇太孙到!南郑国二皇子到!”
司徒盈袖一愣。——南郑国二皇子?郑昊?他怎么来了?
陪着南郑国二皇子郑昊来沈相府的,还有当今皇太孙殿下。
“见过太孙殿下、二皇子殿下。”沈大夫人忙带着这边的女眷走过来,给皇太孙和郑昊屈膝行礼。
另一边的男宾们也都拱手为礼。
“免礼免礼。沈大夫人这样客气,以后孤都不敢来您家了。”皇太孙对沈大夫人非常客气,他说完话,身边的太监就忙飞奔过去,把沈大夫人扶了起来。
“太孙殿下礼贤下士,乃我东元国之福。”沈大夫人彬彬有礼说道,直起身来。
皇太孙笑着点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溜了一眼,然后看向郑昊,“你要过来看热闹的,孤可是陪你过来了。”
郑昊早在人群中看见了深深低着头的司徒盈袖。
她虽然才十二岁,但是身量很高,肌肤极白,就算极力隐藏自己,在这乌压压的人群当中,她不知道她细白修长的脖颈衬着一头黑黢黢海藻般卷曲的秀发,有多醒目……
郑昊微笑着移开眼神,道:“我久慕东元国文豪大儒辈出,今日能来文豪大儒济济一堂的沈相府赴宴,是我毕生所愿!哈哈哈哈!”
司徒盈袖低着头,忍不住想翻白眼:……郑二皇子的毕生所愿,是“艳冠天下”吧……什么时候变成久慕文人大儒了?!
“今日是祖父为我两个表弟、表妹办的接风洗尘宴……”沈大公子尴尬说道,“太孙殿下和二皇子殿下能来,是我们沈府之福,也是我表弟、表妹的福气。”
“哦?是为你表弟、表妹举办的接风洗尘宴?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初次见面,可不能空着手!我得给点儿见面礼!”郑昊大叫一声,双手一阖,“来人!把礼物呈上来!”
郑昊带来的下人捧着一个个锦盒鱼贯而入,来到拂香阁。
“哪位是你的表弟表妹?”郑昊故意问道。
沈大公子指了司徒盈袖道:“那是我表妹,我表弟年纪小,在祖母那边歇息呢。”
“……哼,八岁了,小什么小?我听说,那孩子是个傻子,恐怕是不肯带出来见人,怕丢了面子吧……”男宾那边突然有人嘀咕起来,而且恰好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
这人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làng。
司徒盈袖心里一沉,知道不能让这话坐实了,她抬起头,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人站在人群中,眼神躲闪不及,只觉得眼前眸光一闪,如雪光魅影,看得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啊?沈大丞相的外孙,真的是傻子?!”
“那还有假?我以前也听家里人说过。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啧啧,大名鼎鼎的沈家,三侯五相家的姑娘,也会生出傻子?——真是笑掉别人的大牙……”
“难怪沈大丞相的姑娘,要匆匆忙忙嫁作商人妇……嘻嘻……”
“好了!这有什么好说的!还大家闺秀呢,就跟个碎嘴婆子一样!”沈遇乐听不下去了,回头斥责几个跟她们站得近的女子,然后对司徒盈袖低声道:“你别生气,都是唐安侯府家的姑娘,甭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