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黛和盛青蒿刚睡下不久,就听门上丫鬟急吼吼地敲门大叫:“盛公子?盛姑娘?我们大姑奶奶不好了!请两位马上来至贵堂上房一趟!”
盛青黛和盛青蒿一听就爬了起来,背着药箱,来到内院至贵堂的上房。
至贵堂上房的回廊下点着羊角宫灯,一个高大的人影披着大氅站在灯下,廊前长长的黑影,几乎将半个庭院罩了进去。
盛青蒿和盛青黛都被那人的气势所骇,顿了顿足,才举步走进去。
走到进前,方看见是谢东篱披着天青色毡呢貂皮大氅,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肃然。
“谢大人,谢夫人的qíng形怎样了?”盛青黛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
谢东篱从来都是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但是现在整个人都很紧张,如同出鞘的利剑,稍一靠近就要砍得你身首异处。
“不知道,你赶快进来。”谢东篱悄然转身,大氅在背后飞扬,昏huáng的羊角宫灯下dàng起一圈天青色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见谢东篱脸色寒成这样,盛青蒿也吓住了,忙跟着跳上台阶,进了至贵堂的上房。
盈袖不在上房,而是在上房内里的暖阁里。
采芸在门口打了厚厚的帘子,面色惊惶地让盛青黛和盛青蒿进去。
谢东篱早已经进去了,坐在暖阁的长榻边上。
长榻上躺着脸色雪白的盈袖。
她紧紧闭着眼睛,额头的汗将头发都打湿了,一束束纠结成缕。
盛青黛忙放下药箱,走过去给盈袖诊脉。
谢东篱起身让到一旁,背着手,眼睛须臾不离盈袖的面庞。
盛青蒿也在旁边看着,只等盛青黛放下盈袖的手腕,他也上前诊治一番。
盛青黛的脸色跟着渐渐肃然,她低垂着头,背着药箱走出暖阁。
谢东篱眉梢轻轻跳了跳,听见盛青黛在外面吩咐:“给我搬个小火炉过来,架上熬粥的银吊子。”
她是要亲自煎药了。
盛青蒿诊完脉,也一声不吭,从药箱里拿了银针,开始给盈袖施针。
她的手背、额头和肚子上都扎了好几针。
因是深夜,四周静谧一片,只听见从后堂上传来的海làng声,哗啦哗啦地,挑得人心烦意乱。
盈袖的眉头不耐地皱了起来,轻轻呻吟道:“……吵什么?”
谢东篱闭上双眸,感知着周遭的qíng形,渐渐将意识bī近了后堂海湾处的海面。
海水的波涛翻滚渐渐平息,整片海域如同被装在瓶子里一样,连海làng都静止了,看上去就是一面大镜子,摸上去似乎都能感觉到波平làng静。
盈袖的眉头很快舒展,似乎长长吁了一口气。
盛青蒿放松下来,笑道:“这海làng也倒凑趣儿,这会子居然不翻滚了。”
刚才还听到哗啦哗啦的海làng声,这会子却鸦雀无声,如同他们盛家石山上万径人踪灭的静谧。
谢东篱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几丝绿色荧光,很快消失不见。
盛青蒿擦了把汗,“尊夫人这是动了胎气,幸亏谢大人您见事快,赶紧找了我们,不然啊,今晚都熬不过去,明儿尊夫人就得坐小月子了。”
一般怀孕的妇人流产,才叫坐小月子。
“这么严重?”谢东篱眼神黯了黯,手心出了一层汗,虽然还是端坐在那里,但是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
盛青蒿点了点头,“到底是怎么了?气成这个样子?谁能给她脸子瞧?”
盛青蒿很是纳闷。
东元国里能给盈袖脸子瞧的人,不是已经在土里躺着,就是准备去土里躺着,不会有这样作死的人吧?
谢东篱握了握拳,从牙齿fèng里挤出一句话:“……她是为了小磊。”
盛青蒿立刻明白过来。
盈袖为弟弟抱不平,气得狠了……
说实话,盛青蒿心里对元宏帝也非常地膈应。
这种过河拆桥的感觉太明显了。
就算元宏帝是年纪大了些,有这样不得不为的理由,盛青蒿也无法认同。
这一刻,他深深明白他们盛家祖训不掺和皇室政争是多么地明智……
这样一想,他对小磊也连带地不待见起来。
“姐姐?是姐姐来了吗?出什么事了?”小磊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盛青黛忙迎了上去,“小磊,你怎么起来了?你伤还没好。”
“我没事,成天躺着也累。”小磊看了看盛青黛煎的药,“给我姐姐的?严重吗?什么病?”
盛青黛轻声道:“是你姐姐的孩子……”
“啊?”小磊的脸色都变了,“怎么回事?那孩子你不是说很好吗?”
“你姐姐今儿为了你的事,气着了……”盛青黛悄悄地道,“你别进去,让你姐姐见了你,心里更难过。”
小磊一下子明白过来,抱着头和盛青黛坐在一起,苦恼地道:“是我让姐姐失望了吗?”
“不是你,你姐姐是气你皇祖父……过河拆桥,对你太过份了。”盛青黛拍拍小磊的肩膀,“好了,你先回去歇着,你姐姐没事的。我哥已经给她扎了针,再喝了我的药,歇两天就没事了。”
小磊松了一口气,撂开帘子,在门口看了看盈袖,见谢东篱和盛青蒿都在暖阁里说话,他没有进去,只对他们点点头,就放下帘子回到盛青黛身边,陪她一起煎药。
第683章 吃相
这一晚上,谢东篱、盛青蒿、盛青黛和小磊都没有睡,一直陪在盈袖身边。
给她喝了两次药,又扎了两次针,到天亮的时候,盈袖的状况终于稳定了,下红渐止,她沉沉睡了过去。
临睡的时候,她握住谢东篱的手,一双大眼睛求肯地看着他。
盛青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谢东篱却只给她掖好被子,低声道:“放心,我去。”
盈袖这才闭上眼睛睡了,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她要做什么?”盛青蒿好奇地问道,跟着走出来。
谢东篱背着手,淡然地道:“拆房子。”
“你真的要拆了亲王府?”盛青蒿笑得直打跌,“我一定要去围观!”
谢东篱看了他一眼,“那袖袖怎么办?”
“我妹妹在这里就行了。她比我对孕妇有经验。”盛青蒿满不在乎地道,促狭说道:“再说你夫人已经好了,只要静养就行。但是你去拆房子,万一砖头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砸不到人,砸坏花花糙糙也不得了。”
谢东篱本来是不想盛青蒿跟去,但是转念一想,元宏帝就想用小磊跟盛家人搭上趟,保不定还是为了他的小皇子铺路呢,心里微晒,便不再阻拦盛青蒿跟着。
两人带着数十个匠人和侍卫来到小磊以前住的亲王府,正好看见有人在把“辰亲王府”的牌匾取下来。
谢东篱也不多说,下颌微扬,吩咐道:“跟我进去,凡是内子给小磊收拾的地方,全都拆掉。凡是内子给小磊布置的陈设,全部带走。——进去。”
门口的太监内侍见拦不住,忙飞跑进宫报信。
……
“什么?谢大丞相带着人去亲王府拆房子?他怎么敢?这已经是给本宫儿子的王府了!”婉皇贵妃唰地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本宫要去见陛下。”
她披着大氅,命rǔ娘抱着玉皇子。急吼吼地来到元宏帝的寝宫前求见。
元宏帝昨儿大朝会办了两件绸缪已久的事,心里畅快得不得了,晚上兴奋得走了困,睡得很晚。早上就没起来。
总管大太监念着皇帝年纪大了,今天又不用上朝,便没叫醒他。
婉皇贵妃来的时候,元宏帝还在高卧。
总管大太监对婉皇贵妃呵腰道:“皇贵妃娘娘,陛下昨夜睡得晚。今早上还没醒。您等陛下醒了再来吧。”
“可是本宫有急事啊。”婉皇贵妃急赤白脸地道。
如果晚了,岂不是让谢东篱把她儿子的亲王府拆gān净了?!
婉皇贵妃自己是县令的女儿出身,家里没有大富大贵,对钱财权势地位都很看重。
小磊的那座亲王府,她曾经听人说过,里面的陈设布置是一等一的豪奢。
司徒家当年是东元国第一皇商,无数银子都搬他们家去了,后来只花了一丁点,就把亲王府布置的美伦美奂,比她这个皇贵妃的寝宫还要豪奢……
这也是她怂恿元宏帝将那座亲王府赐给自己儿子的原因。
东元国都是她儿子的。那司徒家当年揽的银子,也应该给她吐出来……
现在谢东篱带人拆房子,就跟拆了婉皇贵妃的心太ròu一样。
可是人家都以为她的后台是谢东篱,都认为她是谢东篱一手捧上皇贵妃的位置的,事实上,她也一直跟谢家jiāo好,如果不是她生了儿子,也要皇位,她真不想跟谢家撕破脸。
如果谢东篱没有娶盈袖就好了……
婉皇贵妃心里闪过一丝念头,马上又掐灭了。
恐怕全东元国的人都知道。谢大丞相最心爱的就是他夫人盈袖了,要是真的跟盈袖过不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婉皇贵妃跟盈袖的jiāoqíng也很不错的,当初两人还同仇敌忾地对付皇后齐雪筠。
现在齐雪筠过世了。她们两人居然就站到对立面了。
婉皇贵妃站在冬日的寒风里怔忡了半晌,决定自己亲自出宫看看。
她已经是皇贵妃,可以拿自己的对牌出宫了。
“摆驾,去亲王府。”婉皇贵妃吩咐下去,转身离开了元宏帝的寝宫。
总管大太监觉得奇怪,大清早的。婉皇贵妃怎么要去亲王府?而且是在面见元宏帝未果的qíng况下……
“来人,打听一下,婉皇贵妃那边有什么事?等陛下醒了,我才好回话。”
总管大太监吩咐下去,马上就查出了原宥。
“谢大丞相带人拆亲王府?”总管大太监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道:“嗯,知道了,让陛下多睡会儿,不是什么大事。”
……
谢东篱带着人进了小磊以前的亲王府。
“外院的家具、陈设,统统收走。客院加盖的厨房、耳房,全部拆掉。”谢东篱先带着匠人来到外院,指着一座座院子说道,“那边的荷塘,记得给我填起来,那是内子拿私房银子给她弟弟建造的。”谢东篱拿着一张单子,一板一眼指着给匠人看。
“好咧!大丞相您放心,这些屋子盖起来麻烦,但是拆起来,只要一顿饭的功夫。”那些匠人都是老手,闻言马上撸起袖子,将身上带的工具取出来,大家分了几组,每个院落都派了数个人拆卸。
还有人就一趟趟从各个院落搬家具陈设。
盈袖为了小磊的亲王府,打造家具用的木材都是上等紫檀木和huáng花梨,陈设更是从他们司徒家的内库里拿出来的好东西。
一车车家具从亲王府门口拖走,还有一箱箱古董器皿也从这里装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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