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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纷纷称是,不肯改口。
棠落瑾微微敲了敲桌面,道:“老大人的话,孤原本是信的。毕竟,几位老大人,的的确确,有戍守边境几十年的苦劳。无论是大棠,还是父皇和孤,都感激几位老大人对我大棠的奉献。”
几位头发花白大腹便便的老大人登时就有些要咧着嘴笑起来了。
“可惜,廉颇尚且有老迈之时,”棠落瑾忽而摇头,叹道,“几位老大人或许年纪太大,如今算起账目来,也有糊涂时候。说起来,在几位老大人来孤这里之前,孤就请了诸位的副手,询问了物资一事。几位老大人的副手,无一人说,物资不够之事。”
棠落瑾每说一句话,他面前的几位老大人,脸上就僵硬一分。
“他们、他们懂个屁!”其中一人忍不住爆了粗口——在边境和那些兵油子待得久了,谁都会说几句粗话。说完之后,他又忙忙笑道,“都说殿下少年聪慧,能识英才,定能早早看穿那几个人其实是胆子小,见了您这样的大人物就乱了方寸,这才说错了话的吧?”
其余几个也忙忙附和这人。
棠落瑾唇角的浅笑渐渐收了起来:“不。孤相信他们。”见几人面上僵住,棠落瑾又道,“所以,几位老大人如今的官职,就暂时jiāo由几位的副手来担任。几位老大人,还是早早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罢。否则……若是拖得久了,等着几位老大人的,就不是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了。”
说罢,棠落瑾便起身离开。
几位戍守边境二十多年的老大人,登时铁青了脸。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多说甚么,第二日就递了乞骸骨的折子。
没法子,谁让他们一时糊涂,竟忘了这位太子殿下,当初是怎么把边境的兵权,一点一滴握在自己手中,又是如何,让原本边境头一位的刘将军,都对他心服口服的?
除了年轻,除了身份,这位太子,还有许多他们不该招惹也不能招惹的地方。
有了几位老大人离开的事qíng,棠落瑾发现,他布置下去的任务,完成度又高了几分。
他知道这件事时,唇角微微一扬,就重新落了下来。
接下来整整一年时间,棠落瑾把事qíng放在建城池之上。
而对宁君迟,棠落瑾会用,却不能全然信任。
因此,棠落瑾派给宁君迟的活儿,就是负责新城的地图——这项工作虽然重要琐碎麻烦,但是却解除不到周遭的士兵。
而对周遭的士兵来说,他们几乎每日都能在练兵时,见到在队伍前面,带领他们打拳的太子殿下,才是他们真正效忠和亲近的人。
说来说去,他也慢慢变成了和父皇一样的人。
棠落瑾躺在帐篷里的时候,默默想着。
一年时间,眨眼而过。
因边境将士人数多,宁君迟又带了不少人来。棠落瑾分工明确,一年之后,新城果然建了起来。
周围的将士陆陆续续都搬去了新城——暂时在新城里搭帐篷。
新城里,除了主要的街道和戍守将领住的地方建了出来,其余地方,都还在慢慢摸索之中。
好在这里将士众多,比起一日日的住帐篷,他们也希望能住上房子,因此建房一事,倒也无需棠落瑾在留下监督了。
“取个名字罢。”宁君迟看着傲然而立的新城,认真的注视着棠落瑾,微微笑道,“这是小七建的城,合该有小七来取名。”
棠落瑾心中一动,面上却微微摇头:“待我给父皇去信之后,再来取名。”
虽然,棠落瑾能想象得到,哪怕是他写信给了父皇,父皇也会让他来取名。可是,在父皇没有真的写信给他的时候,他却不能真的这样开口取名。
皇权,独一无二的皇权。
那是属于父皇的权利。
哪怕他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却也不能去触碰。
宁君迟笑容不变,摸了摸已经到他的嘴唇高的少年的脑袋,没有说话。
如果说三年前,在长安城的太子,锋芒毕露,令人不可bī视;那么,现在的太子,在边境历练三年,如今却是真正收敛了锋芒,虽仍旧出色,却轻易不会咄咄bī人。而是将真正的本事和喜怒,俱都收敛起来。
帝王啊!
宁君迟想,那个位子,当真是害人匪浅。
可是偏偏,他的小七,却不得不去争那个位置。
天元帝果然来了信,让棠落瑾取名。
棠落瑾在城池的名字上,倒懒得费心思,他直接用了自己的名——瑾城。
对棠落瑾来说,这其中的意思,只是他来主持建的城,又恰好他的名字合适,便直接搬来用。
可是对众多戍守边境的将士们来说,却是太子殿下对这座城池的格外看重,要不然,太子殿下,岂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避讳了,就这么让人叫了“瑾城”呢?
众人如何做想,棠落瑾自是不知。只是,他该启程,回长安了。
父皇自从他把新城建好,就开始一封信一封信的催促他回长安。如今,已经是第七封信。
之前,瑾城没有完全建好,他不会去,倒也qíng有可原。可是,现在新城已然建好,他却不能不走了。
“殿下该隐蔽的离开。”棠落瑾新收的幕僚,出主意道,“如今长安城里,二皇子和九皇子争锋一事,早早就传了出来。甚至九皇子还学着殿下当初的事qíng,向安王夫人求娶其孙女。以此来对抗年长的二皇子。”
棠落瑾不语。
另一名幕僚接着道:“九皇子此举,却不只是为了对付二皇子。殿下的母族是宁家,而安王和宁家……他们可是大仇人。虽宁家不肯与安王计较。然而安王家的那一位被分尸的公子的帐,安王没有算到突厥人身上,却是算到了宁家身上。宁家与殿下是一体,九皇子要联合安王,就要对付宁家,而对付宁家,就是对付殿下。”
“正是如此。只不过,二皇子和九皇子虽互相敌视,但是,若是为了对付殿下,他们却很有可能,互相联手。”匆匆赶来的朱克善道,“殿下如今,民心、兵权、盛宠,俱都在手中。二皇子和九皇子想要对付殿下,想要将殿下从皇储的位置拉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qíng。这种qíng形下,与其在殿下回长安后,费尽心思,拉殿下下皇储的位置,倒不如……”
“倒不如,在孤回长安的路上,就杀了孤。”棠落瑾道,“不过,纵然如此,孤却也不能悄然离开。”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
是啊,太子好不容易才把边境的军权握在手中,如今边境的刘将军,还有两位副将,以及十几名年轻的将领,如今都忠心于太子。而瑾城的百姓,俱都为太子马首是瞻,感激太子,信任太子,如此qíng形下,太子若离开,众人必然百里相送……这等名声,太子虽不缺,但既能用这个法子进一步收拢民心,太子不会不用。
果不其然,十日后,太子离开瑾城。
瑾城百姓,一送百余里路。
若无太子,便无瑾城,便无瑾城将来十几年的安稳,他们又如何能不感激太子?
且,那样一个少年太子,一个会每日勤勤恳恳带着他们打拳的太子,难道不值得他们相送么?
十日后,棠落瑾跟随众人,一道离开了云贵后,就和宁君迟,身边带着十余人,身后跟着三十几名暗卫,悄然离开。
与此同时,还有三路人马,从回长安的大军里,悄悄离开,为太子做掩饰。
长安城中,二皇子和九皇子,的确斗得如火如荼。
九皇子如今才只有九岁而已。可惜九皇子的母族太过qiáng大,生母亦有野心,就是九皇子自己,心中也清楚,子凭母贵,如今父皇的这些皇子之中,母亲身份最qiáng大和高贵的,除了太子,就是他了。
原本,即便如此,他的母族尚且要他为皇储之位争上一争。现下,他们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qíng,如何还能按捺的住,不肯去争?
九皇子在带着舅舅和二皇子“聊天”之后,想,若是棠落瑾这一次能死在路上,便是棠落瑾福气大,即便死了,还能保住太子的身份;但是,若是棠落瑾活着来了长安城……他想,他大约是不能容得下一个和他一样的庶生子,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只是,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放出消息的人,想来是故意要让他入局,最后深陷其中。
只是,九皇子虽小,却也知道,螳螂并不好做,他要做的,只能是huáng雀,也必须是huáng雀。
既二皇兄如今又得了一子,那么,便再把消息送过去,让二皇兄高兴高兴罢。
第77章 旧事
长安城中,几位有心储位的皇子,还有支持他们的世家,都不约而同的出手,想要阻拦太子回长安城的步伐。
当然,阻拦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把太子彻底拦在长安城外,让太子竖着出长安城,横着回来。
这些人的心思,天元帝也好,众多臣子也好,心中不是不清楚。
不过,若是连这些明摆着会出现的“小打小闹”,太子都对付不得,那么,太子也不必回来了。
虽说天元帝心疼自己最看重的儿子,然而,大棠的前途面前,他还是选择甚么都没有说,甚么都没有做。
对天元帝来说,当初坚持派宁君迟去接棠落瑾,让宁君迟护送棠落瑾回来,这已然是他最大的私心。
接下来的路程,就要靠棠落瑾自己,完完整整的走回来了。
太后虽不如太皇太后心有七窍,可是也猜得到天元帝的打算,闻言只叹:“太子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皇帝何必……”她顿了顿,才道,“那几个皇子,倒暂时不必太放在心上。只是他们背后的人,人老成jīng,jian佞狡诈,才是太子最重要的敌人。他们若是出手,狡猾yīn险,太子小小年纪,如何能敌?”
天元帝何尝不焦急?
对天元帝来说,棠落瑾是他最看好的儿子,也是他身为大棠皇帝,为大棠的未来,选择的最合适的下一任皇帝,如此,让棠落瑾接受各种历练,自然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事qíng。天元帝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然经历过这种残酷的“历练”,当年他并不完全能懂得先帝的“残忍”的举动,可是现在,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先帝“残忍”举动的用意,并且用在了自己最看好的儿子身上。
天元帝一方面明白,他这样做是对的,如此技能历练太子,又能让其他皇子在失败之后,或许罪状太轻,就这么活了下来,然后安安分分的追随太子,或许罪不可恕,然而有他这个父亲在,尚且能够保下一命;另一方面,儿子自相残杀,对天元帝来说,又何尝不残忍?
“且再等等罢。”天元帝语气轻松,眉心却始终都在皱着,“君迟去接太子,必定能一路护送太子平安回长安。且,太子少年聪慧,必不会在途中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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