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杀子!
即便是普通父亲杀子,都足够百姓议论纷纷了,更何况是皇帝杀了儿子?还是杀了如今最年长的二皇子?
只是昨日众人忙忙换了衣裳要进宫的时候,守在宫门的侍卫直接告诉他们,皇上今日,谁都不见。任是哪个大臣或是皇亲国戚,皇上不见,太后不见,众妃嫔就更不能见了。
因此昨日,众人统统都被拦在皇城之外。
“陛下向来以仁义为先,二皇子纵然是大错,陛下可以将其圈禁,可以将其贬谪,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样无声无息的就处置了二皇子!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如此,如何会不让百姓心寒?让我等臣子心寒?”
“柳大人却是错了。所谓王子犯错,与庶民同罪。二皇子既做了错事,暗地里蓄养死士十年,伙同母族对太子出手,妄图杀害储君,此等大错之下,就是死了,又该如何?只是,陛下即便让他死,也该着令臣子细细审一审二皇子,然后再将其处死才好。”
“陛下不该……”
“有错就当罚,陛下如此,正是对众人一视同仁,君不叫好便罢了,如何还能指责陛下……”
……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吵做一团。
依棠朝制,能每日上常朝的官员并不算太多,可是就算不多,几十个人在殿里站起来吵架,还有几个就要撸袖子gān架,看起来也是颇为热闹。
只是吵架的人多,安静的默不作声的人也不少。
他们又不傻,皇帝有多在乎自己的儿子,看了那么多年,他们还没看出来么?虽然皇帝偏心,可是,即便是偏心,皇帝亦有皇帝的打算。而这些打算看起来,未尝不是为了其他儿子的长远来打算的。
一个这样疼爱儿子的帝王,刚刚亲自下令,让二皇子自我了断,且不提旁人如何做想,他们这些心中稍稍有算计的人却是知道,皇上现在心里定然难过极了!
而在这样难过的皇帝面前吵架甚至撸袖子,那不是只有蠢笨如猪的人才能gān得出来的事qíng么?
若当真是傻了,为何不看一看皇上右下手的太子?这种qíng形下,太子尚且一言不发,他们却大吵特吵,真真是……不要命了。
那些低头不语的人心中正想着这些,就见天元帝蓦地掀翻了身前的桌子。
桌上的茶壶茶杯花瓶一一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些正在为天元帝杀子的事qíng吵闹不休的人,立刻傻住了,好在有几个反应稍快一些的,登时趴伏在地上,默不作声。
天元帝站起身,踱步到众人面前。
众人皆心生战栗。
尤其是几个吵的最凶的几个,更是身子都微微发颤。
帝王的气势,岂是他们可以qiáng行承受的?
天元帝慢慢走了几步,并不提众人方才的争吵,而是冷冷地开口:“方才,都是谁动了手,卷了袖子,御前失仪?”
哪怕没有监控,众臣子对天元帝却格外信服和惧怕,闻言根本半刻不曾犹豫,几个撸袖子要动手或是没动手的人,当即就跪了出来,齐声道:“臣知错!”
天元帝道:“知错?那么这次知道了,下此就能记住么?倒不如打上几板子,众爱卿也好当真记住这个错误,从此再不做出御前失仪的事qíng来。”
几人还能如何?
虽说从前的早朝上,也不是没发生过众人争吵不休,争吵不出个结果来,一冲动,撸袖子就上的事qíng,只要不是太过分,没见了血,天元帝向来是斥责几句,然后罚年俸就罢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天元帝虽没有斥责他们,可是心底却恼了。
“臣有罪,自当罚。”
几人心中终于敞亮了起来,齐齐高声道。
——天元帝都给他们定了御前失仪的罪,他们岂能不认下来?
“各十杖,带下去罢。”天元帝挥一挥手,侍卫便上前来,请几位大人下去受罚。
至于其他人,天元帝却看也不看,而是坐在重新整理好的桌前,道:“诸卿家今日,可还有事上奏?”
这就是天元帝不想继续今日的早朝的意思了,所以大家,有事赶紧说事,没事就退下罢。
不少人立时把袖口的奏折给藏了起来。
棠落瑾却站了出来,递折子:“二皇兄虽有过错,然其子女无过。儿请求父皇,将二皇兄留下的爵位按制降一等,以君王爵给二皇兄的嫡长子。二皇兄的嫡女,亦该得郡主称号。”
李首相年纪越发大了,闻得太子如此,稍稍动了动眼皮——太子如今,越发能体察圣意。如此,倒也难怪圣上如此喜欢他了。
天元帝沉默半晌,终是道:“你既有此心,便亲自代朕去宣旨。不过,即便子女无过,其父所犯之错,他们却不能半点不知不懂。告诉二皇子妃,朕在位一日,他们母子,皆不得踏入皇宫一步!”
棠落瑾躬身道:“儿领旨。”
有了太子的请旨,圣上的怒火明显降低了几分,不少着实有事启奏的臣子,犹豫一番后,还是将折子递了出来。
一通早朝之后,棠落瑾跟着天元帝去领了圣旨,就要往二皇子的王府去。
天元帝道:“小七等一下。”
棠落瑾站住。
天元帝按了按额角,又道:“罢了,你去罢。朕无事。”
棠落瑾抿了抿唇,道:“二皇嫂向来贤惠,知书达理,侄儿侄女亦是聪慧。如今有了爵位和郡主之位,将来也会过得很好。且,垣儿机灵,将来长大了,若肯为大棠百姓尽心做事,说不得还能做一贤王。父皇莫要担心了。”
天元帝忽而道:“小七不怪他们?将来还愿意重用他们?”
“他们?”棠落瑾愣了片刻,才道,“垣儿他们正是天真无知的年纪,并未犯错,有何可怪之处?至于重用,儿与父皇一样,求贤若渴,举贤不避亲仇。”
天元帝听了,这才笑了出来。释然道:“朕得小七,才是朕的福气,也是……他们的福气!”
棠落瑾这才从紫宸殿离开,快步往宫外走去。
只是刚出了宫门,他就瞧见了怡然自得,站在一匹黑马前的宁君迟。
棠落瑾脚步一顿。
宁君迟却是主动走了过来,唇角微扬:“要去宣旨么?舅舅陪你去。”
然后还伸出了手,握了下少年的手,微微皱眉:“你的手,又凉了。”
棠落瑾面无表qíng的把手抽了回来,径自往前走去。
昨日,他与皇后和十二皇子说完那番话,就看到了宁君迟朝着二人走去。
棠落瑾相信,以皇后和十二皇子的xing子,是不可能不把这件事qíng告诉宁君迟的。而依照宁君迟往日的言行,显见是早知他的身世。
如此一来,无论起因和过程如何,最终结果,都是因他的缘故,天元帝将皇后和十二皇子,一个关到了四处都是水的小岛上,幽禁起来;一个送到了遥远的百佛寺,剃度当起了和尚,每日念的再不是甚么诗书礼仪治国之道,而是佛家经文。
发生了如此种种,棠落瑾想,宁君迟为何不怪他呢?无论如何,就算不怪,也该像宁君榆那样,对他稍有迁怒。
可是现在,宁君迟却还要上前来对他示好……棠落瑾看不懂了。
于是他只能面无表qíng的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
宁君迟倒没有立刻上前追,而是上了自己的黑马,拍了拍黑马的脑袋,马儿叫了一声,就欢快的追上了棠落瑾坐着的马。
中间还时不时的冲棠落瑾坐着的马嘶鸣互蹭。
棠落瑾:“……”忘了他骑得这匹马,就是宁君迟给他送来的了。
宁君迟很自然是就和棠落瑾并排骑着马,在路上走着了。
只是一路之上,棠落瑾也不怎么搭理他。
不过宁君迟倒也不恼,棠落瑾不搭理他不要紧,棠落瑾坐下的马和他的马互相亲近,那就很好了。
他至少可以离的很近的看着他的小七。
棠落瑾皱着眉头,骑马到了二皇子的王府。
王府的牌子都撤了下来。
王府原本是按亲王府的规制建的,现在二皇子死得那样不光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自然要勤快一些了。
礼部来做这件事qíng的人,还不忘来棠落瑾面前邀功。
棠落瑾看了一眼光秃秃的王府,再看一眼出门来跪迎他的二皇子妃和几个孩子,目光微动,便板着脸道:“亲王府的规制,如今的确不适合了。”见那人大喜,随即又道,“如今垣儿是郡王,府中正要按郡王府的规制来。且府中还有一位郡主,郡王和郡主,还有皇家血脉,都不得怠慢,你切莫记错。否则……旁人能饶你,孤却绕不得你。”
棠落瑾的话让礼部来的人登时傻住了,好半晌才讷讷道:“是、是,臣,记下了。绝不会怠慢郡王和郡主。”
二皇子妃带着几个儿女,披麻戴孝,正在痛哭,闻得棠落瑾的这番话,立时朝棠落瑾磕头。
“太子大人大量,不计较几个小儿女,咱们合该给太子磕头。”
棠落瑾没说甚么,见他们磕完了头,就让他们带他去摆香案的地方,念圣旨。
圣旨一下,二皇子妃登时松了口气。
皇上看着心狠,可是若仔细瞧,二皇子犯了那等大错,她和几个孩子尚且能保全下来,太子还亲自为她的嫡子嫡女请了旨意,封了郡王和郡主,此次又亲自来宣旨,还在门前帮他们这些孤儿寡母斥责了小人,就算艰难,他们将来,总能支撑下去的。
“垣儿,去跟你七叔说说话。”二皇子妃弯下身道,“要谢谢你七叔,是你七叔帮了咱们。”
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踉踉跄跄的跑到棠落瑾面前,就一把抱住了棠落瑾的双腿。
棠落瑾:“……”该怎么办?踢开么?
小男孩儿虽然听话的跑了过来,可是却有些害羞,仰着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叔叔,却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宁君迟一把把他给抱开了:“小七把你身上的一件东西给他,这样他们才能彻底安心。”也能让圣上满意。
棠落瑾盯着那小男孩儿看了一会,才严肃着一张俊颜,将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朝小男孩儿招了招手。
见小男孩儿怯怯地跑了过来,棠落瑾亲自把扳指放在了小男孩儿手里。
“要乖。”
棠落瑾只是说了两个字,宁君迟却是心中一紧,随即就不再想这些,等一出了郡王府,他没有上马,而是站在了已经上马的棠落瑾身边,牵住了那匹马。
“乖,回家。”
棠落瑾身上的马用马头乖乖蹭了蹭宁君迟的手,就当真跟着宁君迟走了。
棠落瑾:“……”
他刚要张口,就听牵着他的马的那个男人抬起头,看他一眼,忽而又开口说话了。
“要乖。小七,要乖。”
第89章 还画
“要乖。小七,要乖。”
宁君迟说这话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珠,一直看着棠落瑾。
52书库推荐浏览: 涩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