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就往沈夫人的房间里走去,刚刚进去,就听得沈老爷重重地将一只茶盏,打落在地。
“荒唐!安敢欺我沈家无人?”
沈家兄弟几个立时大步走了进去,将门一关,就朝着沈老爷跪下道:“若有事,父亲尽管发作在儿子身上,莫要气坏了自己身子才是。”
沈老爷此时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伸手一指沈婷,“让你们妹妹,说与尔等听。”
沈婷就把她那日在蒋家落水,太子将她救上来,她不巧看到了太子后腰上的胎记的事qíng说了出来。
沈家兄弟四个,恰好身上都有那梅花形胎记。因胎记似梅花,太过女子气,便鲜少对旁人说起。此刻听到沈婷说原本应当和沈家没甚关系的太子身上,竟有梅花胎记后,四人面色俱都变了。
沈家四兄弟俱都已经成家立业,入朝堂为官。沈二、沈三现下是恰好回长安述职,等过不了多久,还要往地方上去任职,沈大在官场上多年,jīng明能gān,沈四亦聪慧过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沈婷说了这一件事,众人就立刻想到了当初皇后和馨妃同一个晚上早产的事qíng。
再想到这些年来皇后对太子若有若无的不喜,还有当初太子几个月大时,在宁家再次出事,朝堂无人敢为宁家说话时,太子就恰好发了高烧,引得天元帝对宁家之事不得放手。以及当时太子高烧后被烧的有些“呆”的话头后,太皇太后突然下了懿旨,令和太子同样几个月大的五公主前去庵堂修行,且一道旨意,就令五公主在庵堂虚度七年时间……如此种种事端,他们先前不曾这般想,自然不以为意。可是,如今这样想了,却发现,那些原来他们看不懂的皇家旨意,现下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可是,儿子常听人说,太子的容貌极其出色,几乎是把皇上和皇后脸上的好处,全都搬到自己脸上了。”沈四迟疑道,“单单是胎记,并说明不了甚么。至少,咱们单单凭着这胎记,是没法子帮馨妃把太子抢回来的。”
沈老爷当即哼了一声。
沈夫人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脸,良久才叹道:“说起来,当年我与堂姐走在一起,旁人都以为我们是亲姐妹。我与堂姐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皇后容貌随了堂姐,芯儿的容貌随了你们父亲,可是竟不成想,芯儿的儿子,容貌竟周周转转,又随了我。”
然后巧之又巧,太子的容貌,看起来和馨妃完全不同,反而像了皇后。
“还有,抢回太子?”沈夫人叹道,“一旦抢了回来,他,就不再是太子了。如此,咱们要怎么抢?如何抢?岂能抢?”
血脉至亲,却不能相认。
认贼做母,却势在必行。
第49章 野心
不能抢?
沈四终究年轻,闻言登时愣住,忍不住去看沈老爷,期冀沈老爷能否定这个答案。
孰料沈老爷本就恼他做官几年,孩子都有了,还不能立时想明白这件事qíng,又有嫡亲的外孙被抢了个憋屈,见沈四看他,直接就给瞪了回去。
“糊涂!”沈老爷骂道,“旁人想不明白就罢了,你做官做了几年了?在早朝上站了几年班?不曾瞧见几位年长的皇子和他们的外祖家对太子的为难和嫉恨么?而皇上,皇上虽在大事上护着太子,可是为了让太子历练,也为了他的其他骨ròu,有时候也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种qíng形下,一旦太子身份bào露,那么如今有着宁家撑腰、并且肚子里还有一个被至善大师算过是嫡皇子的皇后不会太过担忧,反而是咱们才要害怕。”
沈老爷微微顿了顿,才道:“恐怕若是如此,才是会如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的意。”
沈夫人不意自己堂姐的女儿,竟然做出了这等事qíng,还害得自己的女儿母子相隔,害得沈家面临窘境,心中叹息之余,更觉愧对家人,掩面不语。
沈大、沈二听得沈老爷的话,俱都点头:“父亲说得正是。这件事qíng,咱们不但不能承认,反而要帮着太子把这件事qíng瞒下来。虽然皇后现下或许不怕咱们捅出这件事qíng,但是,一旦捅出这件事qíng,皇后混淆皇家龙脉,欺君罔上,苛待庶皇子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儿子瞧着,咱们这位皇后,也轻易不敢说出这件事qíng。毕竟,圣上英明睿智,若是当真知晓了换子一事,为着宁家,或许不会杀皇后,但是把废后之事,却大有可能。”
而皇后为着保住皇后的名分,保住自己亲生儿子嫡皇子的名分,是轻易不会把这件事qíngbào露出去的。
“所以,皇后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会毫无顾忌的对太子出手,但是绝不会轻易把这件事捅出来。”沈大镇定地道,“我们如今该担心的,应当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是否真的知晓换子一事,以及……太子,芯儿的儿子,是不是也知晓这件事qíng。”
沈三道:“当初五公主被骤然送出庵堂,且还是在太子高烧几日之后,然后被送出的……显见那几位……”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在场几人,心中却都有了计较。太后身份尴尬,暂且不提;太皇太后和皇上心里,即便是对此事没有十分把握,大约也是有个七八分的。
于太皇太后和皇上而言,证据甚么的,反倒在其次,最关键是二人心中愿意相信的东西。
既太子在百日后,曾传出痴傻名头,周岁宴上,皇上仍旧封他为王,太子三岁回长安,更是正式册封太子。如今九年时间已经过去,无论当初的事实真相如何,对皇上来说,太子就是太子。
而太皇太后辈分最高,身份贵重,她见着皇上对太子这般好,自己也对太子好,显见也是认可了这件事qíng。
如此来说,事实如何,还真的不算重要。
“那太子……”沈四见众人都沉默起来,自己忍了又忍,方才开口道,“那太子,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qíng?太子有过目不忘之能,或许……”
“胡闹!”沈老爷素来就恼恨小儿子太过“活泼”,斥道,“刚刚出生的小儿,任事不知,就算过目不忘,他能知道甚么是好,甚么是不好?且你三岁之前的事qíng可还能记得?这世上人,一百个里,有一百个会慢慢忘记三岁之前的事qíng,太子再聪慧,又如何能对注定忘记了的事qíng记在脑海里?”
沈四闻得有理,连连点头。
沈老爷:“……”好想再摔个茶杯!可是又怕自己眼拙,摔了贵的那个,没摔着便宜的那个!
沈婷见父兄都沉默思索,自己想了一会,迟疑着开口:“我、我倒是觉得,太子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沈老爷和沈夫人以及四兄弟俱都看向沈婷:“婷儿怎会如此猜测?”
沈婷看一眼香炉,道:“香炉姑姑从前说过,姐姐生九公主的时候,是意外难产,还是被迫停在玥婕妤的宫里生产的。香炉姑姑因腿脚不便,所以那一日即便紧赶慢赶,依旧落在其他人后面。只是这一落后,竟是遇到了正巧从东宫出来的太子。太子身份何等尊贵?那时候见了香炉姑姑,竟会特特停下来询问,再问过香炉姑姑是为何这般焦急之后,就派了身边的石女官去玥婕妤的宫里为姐姐的孩子送礼。
生子送礼,素来都是在生子之后才会有。太子何故在明知姐姐难产的时候就令石女官前去送礼?而众所周知,石女官并非普通女官,石女官的姐姐从前是伺候太子长大的泽兰姑姑,石女官自己则颇为jīng通医术和毒术,几乎时时刻刻随侍太子身边,为太子验毒。那个时候,太子就算要送礼,派其他小太监小宫女去又有何不可?为何偏偏派了会医术的石女官?而姐姐那一次,也是因着石女官是女子,进入产房里为姐姐看诊接生,如此才没有一尸两命,顺顺利利的生下了九公主。”
香炉在一旁道:“的确是这样。那一日,太子派了一个会医术的人来送礼,奴婢原本也是怀疑。可是娘娘难产,危在旦夕,眼瞧着就要救不回来了,太医因男女有别,不能当面瞧娘娘颜色,察看胎位,奴婢当时qíng急之下,问过娘娘后,才一力请石女官进了产房,帮娘娘生产。”她微微一顿,“那一日好在有石女官在,娘娘也仅仅是被害得不能再次生产。”
馨妃骤然生产,且不是在已经准备妥当的自己的宫殿里,而是在散心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在路过玥婕妤宫殿时开始破了羊水,生产过程中又开始难产,种种事端,绝非巧合。
只是皇家之事,饶是沈家再想护着馨妃,也不好cha手皇宫去打听,尤其是事后,那时已经被封嫔位的玥婕妤被接连贬了数级,馨妃又传出话来,说自己无事,家中莫要担忧cha手,沈家也只得按捺下来,想要悄悄去查这件事qíng。
然后就查到了皇后身上。
那时候皇后有了太子,有宁家做依靠,还有曾经生产过的几个公主的功劳,沈家如何动得了皇后?此事自然只能按捺下来。
没想到这一按捺,竟然等到了太子是宁家人的事qíng。
“这件事qíng,咱们本也知道。”沈夫人拭泪道,“原本只道是巧合,现下想想,即便不是太子早知身份,那也是母子、兄妹缘分在,才会在冥冥之中,让太子救了芯儿和九公主两条xing命。”
沈老爷和沈家四兄弟亦是面色复杂。
沈婷又道:“除却这些,九公主还曾悄悄告诉我,是太子让她常常往长乐宫去的。若非如此,姐姐向来不在意恩宠一事,九公主年纪又小,如何能想得到讨好太皇太后和太后一事?且,”沈婷接着道,“那一日,在蒋家,我被人推到湖中,太子和侍从从桥上走过时,我瞧得清清楚楚,他们若是那时候离开,绝不会沾染半分。可是,我朦胧中瞧着,太子似是在桥上看到了我的脸,然后才跳入湖中来救得我。”
沈婷说罢,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起来,我和姐姐却是一样,长得都不像娘。我和姐姐,倒是有几分相似。”
沈家众人听得沈婷的话,再细想太子往日作为,虽对沈家无甚青眼,但也不曾像皇后那般,把沈家当仇人。而太子和皇后的关系……皇后不喜太子,太子孝顺皇后但却又不愚孝,再加上以上种种,沈家人顿时觉得,太子大约有六七分可能,是知晓自己身世的。
“又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想拉拢沈家?”沈四年轻,想的反而更多,“还有,太子的相貌,真的是和皇后像太多了,单单凭着梅花胎记,就真的能确定他是咱们沈家骨血了?咱们,是不是还要再等等?”
沈夫人闻言,气得险些也要把茶杯往沈四脑袋上砸:“太子像皇后,难道就不像你娘我了?你可知孙子孙女像祖母外祖母的事qíng并不罕见?还有,这天下间,天生有胎记的人或许不算少,可是恰恰好,就有了梅花形胎记的人,除了沈家人,你还见过几个?就算这些还不算,那么,皇后和芯儿同日产子的巧合,五公主被突然送往庵堂一事,皇后对太子的不喜,以及太子有意无意帮了芯儿和婷儿的事qíng……一件事或许能说是巧合,那么,这些事qíng都加起来呢?难道这还算是巧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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