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微微沉吟,点头。
棠落瑾的第二个建议,就是在长安城郊外宽敞的地方,开一个可以供长安城的纨绔和大家小姐“带兵打仗”的地方。一来是供他们玩乐,二来也是在这其中寻找将才,三来是将全民尚武从贵族推行到民间,四来么,自然是给皇太子的钱库增加些份量了。
天元帝对此不置可否,觉得他的太子是在长安城里憋得厉害了,见状就点了头。
至于棠落瑾的第三个建议,天元帝瞧了,就觉好笑。棠落瑾在折子里写道,推行牛奶或羊奶,如此能让小孩子身子健壮,免得长大后比起那些蛮夷,身子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先不提喝牛奶或羊奶是否能让人身子健壮一事,单单是此事中的种种花费,以及施行过程中的各种贪污一事,就足够天元帝摇头拒绝这件事的了。
不过天元帝一开口,却只道:“虽有太医口证,但毕竟无实例。太子若有心,不若找些孩童来试验一番,若常喝牛奶或羊奶,当真能让大棠百姓身子比从前见状,到时你我父子,再谈此事。”
棠落瑾想到自己在福建那边善堂里的孤儿,闻言就点了头。
羊奶也好,牛奶也罢,如今其实都算是奢侈品。大棠连年征战,国库自然不丰。天元帝会拒绝这件烧钱的事qíng,棠落瑾倒也不奇怪。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旁的事qíng,天元帝忽而道:“小七可想往军中去?”
自古军功最重。一旦有了军功,得了军心,太子的储位,自然会越坐越稳。
棠落瑾听不出天元帝是在试探还是当真在问他,只摇头,神色微暗:“父皇,儿子还小。且,儿子想多陪曾祖母一段时日。”
天元帝闻言,长叹一声。
太皇太后素来看重养生之道。奈何年纪实在大了,太皇太后年轻时又因掌权之事花费了太多心力,太医曾说,太皇太后就算熬过了这个冬天,怕也熬不过来年的chūn天。
“如此便罢了。”天元帝道,“只是你的法子虽好,选拔将才,自是好事。但此事终究是有些针对宁家,小七你这两日便出宫,去瞧瞧你三舅舅、四舅舅,好好说说这件事。”
棠落瑾原本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曝光,而宁家独揽军权,才会想出这个主意,想要分宁家的兵权。闻言点了点头。
“儿子这就去。说起来,小姨二月初九就要出嫁,儿子还不曾送些东西,给小姨再加些底气。”
天元帝大笑:“她出嫁那日,你亲自去送,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啦!”
话虽是这般说,棠落瑾回了东宫,把连翘备好的礼单看了一遍,就带着东西出宫了。
向来都是宁君迟和宁君榆到东宫去陪棠落瑾,棠落瑾倒是难得往宁家来一趟。
他到了宁家门口,宁家看门的守卫一瞧,登时吓得腿软——人人皆知太子额间一点红痣,今岁年方十三,貌比潘安宋玉。因此哪里还需要太子亮明甚么身份,只瞧一眼,就知道来人是太子了。
棠落瑾:“……”微服私访甚么的,以后是决计没戏了。
宁君迟此刻不在家中,宁君榆亲自出门来接,满面笑容。
“呀,小七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礼,是送给你的表弟们的么?”
宁君榆虽不是qíng愿娶妻生子的,但他现下妻子有了身孕,三个小妾也有了怀孕的征兆,只因月份小,还没能断定是否有孕。但是等再过上半年,家里怀孕的女人更多,那他就能直接往战场上去了,宁君榆岂能不高兴?
棠落瑾看他一眼,面无表qíng:“是给小姨添妆的。”至于给表弟们的礼……四舅舅你一下子又娶妻又纳妾,妻妾怀孕的日子还那么相近。如果妻子一胎得儿子,那便也罢了,如果妻子生得是女儿,几个妾生得都是儿子,四舅舅你的后院还能不起火么?
宁君榆压根不知道棠落瑾在吐槽他,闻言亦是高兴:“珍儿正在等着你呐。这些日子二姐身子不好,珍儿也不好往宫里去。珍儿正担心着二姐,你与她说说二姐的身体,她肯定高兴。至于添妆……宫里都送来好多了,小七你还这般破费作甚。”
然后宁君榆就兴高采烈的走过棠落瑾,开始让宫人把棠落瑾带来的箱子打开,一一验看。
棠落瑾:“……”呵呵。
宁家仆从:“……”忒丢人了啊四爷!
棠落瑾年纪还不算太大,和宁珍儿又是亲戚,因此直接去了后院,瞧了宁珍儿。
宁珍儿见了他也是欢喜。说实话,她能说到兰郡王这门亲,也是多亏了有太子的身份在。否则一进门就是郡王妃这样的好亲事,哪里还容得她这个幼年丧母的人来选?
清宁宫如今,外人是不能随便进的。棠落瑾却不同,他能比外人多踏进去一道门,每日都去院子里给皇后“磕头请安”。太子至孝的名声,自然越传越多。
宁珍儿与棠落瑾说了不少话后,就开始问皇后的事qíng:“二姐身子真的这般差了么?二姐怀着十二皇子的时候,就日日盼着这个孩子,如今孩子生出来了,二姐却连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
宁珍儿微微一顿,才道:“二姐那般喜欢十二皇子,定是难过极了吧?”
棠落瑾道:“小姨过虑。母后的病,是太医诊断的,断断不会有错。太医既说了母后不宜多思多虑,身边自然养不得一个襁褓婴儿。且,”他双眸定定的看着宁珍儿,“且,十二皇弟出生前,就数度被传出命硬的话,父皇不肯让十二皇弟养在母后身边,未尝不是为着母后和皇弟两人好。”
宁珍儿想到那些传闻,张口想要反驳。但猛地想到蒋家小姐的死多有蹊跷,立时又闭了嘴,不再提这件事qíng。
三哥说了,二姐如今会因病不便出宫,很可能既是因二姐身子的确不好,也是因着二姐在宫里真的做错了事qíng。
宫中秘辛,他们虽能查,但宁家特殊,却不会也不该查。因此只捎带着问棠落瑾几句就好,旁的不要多说。
宁珍儿看了棠落瑾送的礼,又听棠落瑾说,二月初九那日他必来送亲,宁珍儿心中仅剩的疑虑也打消了。
见了宁珍儿,又见了宁君榆的妻子。棠落瑾看她,相貌清秀,却瘦得厉害,双目比冰雪还要冷,显见是宁君榆为着上战场,不顾嫡庶之分,这般胡来,弄得妻妾差不多同时有孕的事qíng,让她冷了心肠。
这样也未必不好。
棠落瑾想到宁君榆根本等不及这些妻妾腹中孩子出世,就要往战场上去,便也不肯提醒宁君榆。毕竟,即便提醒了,也无用不是?
因没有见到宁君迟,棠落瑾便把他向天元帝的第一个建议说与了宁君榆听。
宁君榆听了只道好:“这是好事!军中其实并不是没有将才,只是那些将才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有这般才能。如此有比拼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已然是很好的机遇了。更何况还能让他们读书识字,怕是这个法子一出,军中将士的心,立刻就活泛开了。”
棠落瑾见其不曾多想,就安了心。
左右没等到宁君迟,他便也不肯再等,出了宁家,就往清欢那处去了。
却不想清欢今日,竟接了客。
那客人衣衫微敞,在他进来时,将衣衫往左边一掀,恰恰露出一处梅花胎记。
第58章 生变(上)
清欢年岁渐长,轻易不会接客,现下会将这人请到房间里来,也不外乎这人死皮赖脸外加一句“与太子有话谈”,清欢这才让人进来。
棠落瑾见了这人,原也奇怪。可是,等他瞧见了那人身上的胎记后,便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缘故。
“原是太子。”那人慢悠悠的起身,将衣衫半扣,那梅花胎记,立时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既太子来了,清欢必不肯再搭理我了。那我也只好先自个儿离开,免得脸面都被扫到地底下去了。”
尔后那人转头,冲着清欢一笑,随手丢了只小方盒:“瞧仔细了!”
然后冲棠落瑾微微躬身,就直接走了。
棠落瑾面无表qíng,一句话未说。
清欢拿着小方盒不明其意,道:“殿下,这沈家大公子,原是说有要事要说与殿下听。殿下若不听,将来必定后悔。清欢听了这些,才肯放他进来。结果不曾想……”
不曾想这位沈家大公子容貌俊俏,风流款款,却偏偏是个不着调的,竟当真骗了他,根本没有甚么“要事”说与太子听。
棠落瑾道:“他已经说了。”尔后伸出手,“那个方盒呢?拿来。”
清欢连自己都是太子的,区区方盒,棠落瑾要,他自然会给,还是双手奉上。
接了方盒,棠落瑾却没有立时看,而是放在了腰间的荷包里,尔后就听清欢弹琴。
棠落瑾闭目躺在躺椅上,盖了毯子,听着清欢的琴声,不一会,就睡着了。
宁君迟进来时,就瞧到了棠落瑾睡着的模样。
清欢琴声不停,冲他微微躬身。
宁君迟无奈地小声道:“也就是清欢公子的琴声,能让小七睡得这般安稳了。”
清欢笑容不变:“信国公的琴,如今也学得很好。想来再过不久,殿下就不需要清欢的琴声了。”
宁君迟微微一笑,搬了椅子,坐在棠落瑾身边,拿了一本书,信手翻看。
棠落瑾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宁君迟正坐在他身畔。
“三舅舅?”棠落瑾刚刚睡醒,声音里都带着睡意。
宁君迟瞧他一眼,道:“总算醒了,喝杯水。”
递给棠落瑾一杯温温的蜂蜜水。
棠落瑾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把蜂蜜水喝gān净。
宁君迟接了杯子,递给仆从,就握住了棠落瑾的手,道:“这时候倒是暖和一些,不那么冰冷了。”
许是因那位沈家大公子要袒胸露rǔ,这房间里的炭火烧的格外旺盛,棠落瑾的手也不如平日那般冰凉了。
棠落瑾任由宁君迟握着他的手,道:“我方才去舅舅家,怎的没见着舅舅?”
宁君迟微微蹙眉,随即叹气:“大棠与突厥一战,除了二哥还有那些死去的人,还有不少将士残了手脚,如今刚刚被送回长安城。然后接了朝廷给的补偿,再被遣送回乡。这件事qíng,皇上jiāo给我来做。父亲知道了,便来信让我把给她们的补偿再加一倍。”
棠落瑾喝了蜂蜜水,和宁君迟又说了几句话,神色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断然道:“舅舅定然没有答应。”
朝廷已经给了补偿,宁山要给,不是不行,可是,想要给和朝廷一样的补偿,这岂不是这明摆着打朝廷的脸面?宁君迟自来心思缜密,宁山想不到的事qíng,宁君迟自然想到了。
宁君迟听到棠落瑾这般说,笑道:“大棠与其他朝不同,素来爱惜将士。自武帝使,到咱们皇上,对残疾重伤的退伍将士的补偿,向来丰厚,那些不能做重活的将士,每人能得十两银子的补偿。这些将士拿着钱回去,若是老老实实的买上一亩良田,一亩半旱地,余下的钱,加上他们当兵时攒下来的钱,总算还足够在乡下盖上一座房子。如此有了两亩半田地、一座房子,还有朝廷接下来每年半两银子的补贴,虽然残了,但若是娶上一个嫁不出去的普普通通的村妇,或是已经嫁过人的勤快的妇人,都未尝不能顺顺利利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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