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侯夫人神色悲戚。
她知道皇后当年会换子,追根究底,都是为着宁家。可是,皇后当初既做了换子之事,要么就忍到底,将棠落瑾当做亲生儿子来教养,让棠落瑾只认她一个母亲,即便将来她再生的儿子得不到皇位,也能得到棠落瑾的爱护;要么就该狠到底,当初宁家之事稍有起色时,皇后就该立时下手,果断杀了棠落瑾。人都死了,就算再聪明,再有“佛缘”,又有什么用?偏偏棠落瑾彼时没有死,痴傻后竟又好好地活了下来,变成了过目不忘的聪慧之人。
越侯夫人叹气,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好说的?
环儿让她进宫,可是,她进宫了又如何?太子如今声名威望军功俱都握在手中,即便是皇帝要动他,尚且要思量上几个月,更何况是她们?
越侯夫人深深叹息。
然而终究是嫡亲姐妹,皇后的身份又在那里。越侯夫人翌日一早,还是规规矩矩的去了皇宫。
清宁宫。
皇后连连咳嗽数声。
伺候的宫人忙忙给皇后捶背的捶背,递茶水的递茶水,忙得不可开jiāo。
皇后虽然难受,可是身体上的难受,如何也比不得昨日听到十二皇子的话时的震惊和痛苦。
“叔子邻家儿,探环记前身。”
羊祜五岁探环,取邻家李氏死去的小儿失物,时人异之,谓李氏死去小儿,乃羊祜之前身。
这样的故事,皇后于闺中之时,不是没有读过,不过,她读这些故事时,也只是抱着有趣的心思去读,如何也不曾想到,她的孩子,竟有比羊祜更加神奇的境遇。
重生。
从郁郁寡欢,形似幽禁的前生,一梦回到她的腹中,重新投胎成人。
皇后本不肯信,可是等到十二皇子将那些原本他不该知道的事qíng一一说出后,皇后才不得不信,她的孩子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有幸,重来一次。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是由成功者所写。”十二皇子明明是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一脸沧桑,“从前我们拘泥于君子之道,没有对他下死手,因而失败。可是现在,儿子重来一次,可见是上天眷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只能如蝼蚁一般,苟活在那人的yīn影之中。无论如何,儿都要试上一试,将那个谁人都喜欢的位置,夺入怀中。”
皇后彼时只是震惊,忙忙询问十二皇子前世所遭遇的灾难,问他宁家为甚不曾帮忙。
十二皇子面上愤然之色更重:“帮忙?母后以为,宁家谁会帮你我?四舅舅尚且还好,曾经想要助你我一臂之力。可是,四舅舅七个子女,都在长安城中,三舅舅的掌控之下,四舅舅又能作甚?四舅舅虽想要母后和我过得好,可是,相对母后和我,他自然更看重自己的儿女。至于三舅舅……呵,儿最悔之事,便是有三舅舅这样一个胳膊肘只会往外拐的舅舅!”
“此话何意?”皇后微微怔住,“你三舅舅,纵使是不肯帮着咱们,也不会帮着咱们的敌人。怎的听珉儿这话,似是恨极了你三舅舅?”
“珉儿?”十二皇子目光狠厉,“母后也喜欢儿子这个名字么?‘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这样的名字,儿子何时稀罕?父皇偏心至此,儿子只恨,自己不曾头一个就投胎在母后肚中!”
皇后眼中清泪流下。
十二皇子继续道:“母后,你为三舅舅指婚罢。他既不喜欢女子,你就给他指一个男子做妻子。左右四舅舅膝下六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三舅舅就好。且这次去边境运送物资的事qíng,万万不能让三舅舅去做!母后,万万不能!”
“为何不能?”
越侯夫人问出这话时,霎时奇怪。
事实上,她觉得今日的环儿就足够奇怪了,等环儿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时,她就更加奇怪了。
“因为,”皇后咬着牙,想到十二皇子对她说的那些话,嘴唇还在微微发抖,“因为,君迟,他喜欢上太子了!”
越侯夫人蓦地站起身来。
皇后和越侯夫人正坐在亭子里,宫人都站在远处,不能听到她们的话,却能看到越侯夫人的动作,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皇后这才道:“大姐先坐下。”
越侯夫人怔怔的坐下,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君迟糊涂!他是大棠皇后的嫡亲弟弟,是太子舅舅,是前程无限的信国公,他、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太子?糊涂!糊涂!”
皇后何尝不以为宁君迟是糊涂?她原想着,若宁君迟只是一时糊涂,此事或许有解。可是,等她昨日听完十二皇子所说,知晓宁君迟和太子之间,不但是宁君迟对着太子当真qíng深一片,甚至太子为了宁君迟,在十二皇子临死之前,尚且没有子嗣之后,就知道十二皇子不曾骗她了。
君迟虽痴qíng,却也是洁身自好之人。他自己会为喜欢的人,洁身自好,不沾染旁人。而对喜欢的人,君迟也会希望对方和他一样,洁身自好。
若十二皇子说,将来棠落瑾后宫佳丽三千,宁君迟还在不离不弃的等着他,皇后绝对不信。可是,若二人互相有意,互相不曾背叛,那么,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皇后自然不信棠落瑾一开始就喜欢上宁君迟了,在她看来,棠落瑾对宁君迟,初时定是利用。可是宁家男人,素来痴qíng——譬如长兄,譬如次兄,宁君迟自然也是痴qíng之人。棠落瑾对着这个痴qíng人久了,又有皇位之故,为其洁身自好,倒也是有可能的。
二人互相迁就,如此勾搭在一起,才有将来的宁君迟为棠落瑾而对十二皇子不管不顾之事。
可是,就算发生过那件事qíng,那也只能是前世的事qíng了。
皇后双目微暗。君迟是宁家在长安城的掌权人,是照顾宁家下一代的人。她不能轻易对他下手。可是,她也不能由着二人感qíng加深,láng狈为jian来害她们母子了。
“这件事qíng,若让皇上知道了,皇上不会觉得太子如何。可是,君迟呢?皇上要如何看待君迟?如何看待宁家?”皇后抓着越侯夫人的手道,“君迟比太子年长九岁,无论如何,皇上都会认为,是君迟故意带坏太子。皇上不会容下他的!大姐,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让君迟再继续这样陷下去!”
越侯夫人微微迟疑:“那,咱们该怎么做?君迟这人,环儿也是知道的。他xing子倔,一旦认定了甚么,就会头也不回的走下去。他既喜欢上了太子,那么,即便太子拒绝他,他都不一定能拐过弯来。更何况……”越侯夫人稍稍一顿,“太子为何要拒绝他?”
太子离开长安城两年,越侯夫人就在长安城里想了两年。
她原先身在局中,有些不懂的事qíng,现下全都明白过来——虽然不知是何人所说,但是很显然是,太子显然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正因知晓了身世,当初才会对环儿曾经的亲近不曾感动;也正因此,现下君迟示好,太子除非厌恶极了龙阳之事,怕,根本不会拒绝君迟。
为何要拒绝呢?
虽龙阳之事不好公之于众,但若只是私下如此,太子既能因此得到宁家的支持,又能让君迟彻底放弃支持十二皇子,同时还能得到君迟难得的真心。于太子来说,这些,有何不好?他又为何要拒绝?
越侯夫人想,若是换了她,怕是不仅不会拒绝,还会让君迟越陷越深。
皇后道:“正因如此,咱们才更要让君迟快些死心。”见越侯夫人疑惑的看她,皇后才眯了眯眼睛,道,“指婚。”
不但要给宁君迟指婚,还要给棠落瑾指婚。
她就不信,两场婚事下去,君迟,还能继续喜欢那人!
第69章 回报
“指婚?”越侯夫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反手抓着皇后的手,急急道,“你疯了?太子的婚事,如今你哪里能做的了主?旁的不说,你瞧瞧这周遭——”
越侯夫人目光看向四周远处的宫人,道,“这些人,可有人敢和你亲近?别说亲近了,她们除了做好自己的活儿,怕是连话都不敢和你多说吧?如今这样战战兢兢的站在周围,怕也只是为了看着你我而已。这种qíng形下,环儿,你要如何给太子指婚?”
皇后异常冷静,道:“大姐莫忧,太子那边,我另有主意。我虽不会正大光明的为他指婚,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和世家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再以言语bī迫他,尔后当众开口指婚。事后任是谁,也说不了我的甚么不是。”尔后一顿,道,“至于君迟那边,君迟是我的娘家弟弟,嫡亲的兄弟,我为他指婚,本就是应当的事。皇上又能说我甚么?”
姐姐为弟弟指婚,饶是天元帝,也最多问一句被指婚的是谁,而不可能说这场指婚荒唐的。
可越侯夫人还是皱眉道:“君迟的xing子,你并非不知。让他老老实实的成亲,接受你的指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qíng。他从前不知自己喜欢谁时,尚且能一等再等,不肯成亲。现下知道了自己心中之人是谁,又如何肯听你的话,做这等事qíng?”
越侯夫人深深地以为,她们根本劝服不了宁君迟。
反倒皇后所说的bī迫棠落瑾成亲一事,虽然手段低劣简单了些,然而在“男女授受不亲”这项规矩下,这样的手段,一旦成功,棠落瑾就不得不娶那个女子。如果皇后挑选之人,恰好又家族规矩严谨,棠落瑾不娶,就要跳河自杀的话,那棠落瑾更是不得不娶对方了。
皇后闻言却道:“君迟不愿意又如何。除非他想皇上现下就知道,他和太子的那些肮脏事!”
越侯夫人张了张嘴,末了只摇头:“环儿若要劝,我并不能说服君迟,环儿还是自己召他进宫罢。”
皇后早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倒也不恼,只抓着越侯夫人的手,道:“这件事qíng便罢了,大姐难为,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有一件事,大姐却一定能做得到。”
“何事?”
“阻止君迟此次去边境。”
十二皇子重生一次,却也不是真的甚么都改变不了。
譬如这一次,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宁君迟是用了甚么手段,才得到了江南和长安城最富有的皇商的支持,为边境捐献了大笔物资之余,还让宁君迟有剩下来的物资,送往大棠与突厥边境。
只是这些事qíng,皇后自然不可能和越侯夫人细谈,只把当初宁君迟的主意,大致告诉了越侯夫人。虽然细节一事,十二皇子并不知晓,但皇后知道,自己的这位长姐,定能把细节一事补足。
越侯夫人闻言,果然大喜。
这样的主意,若是做得细致了,的确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快速的得到那两位皇商的支持。虽然越侯夫人不知皇后是如何想出这个主意的,但只要主意好,越侯夫人为着两个儿子,便不能不上心。
“这样也好。”越侯夫人道,“善文如今腿上受伤,不能行走。侯爷竟看重那庶子多一些。若这次,让善文因此在皇上面前出了头,哪怕他的确不良于行,侯爷不能将善文的世子之位剥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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