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么保证?
刘灿过去是一个导游,还是一个做的不错很有口碑的导游。她基础功底扎实,做地陪的时候景区的历史典故都如数家珍,各项数据都信手拈来。做全陪的时候也尽职尽责,哪怕旅行社已经安排好了,衣食住行上她也会仔细打点。当然她也拿提成卖东西,但她从不推销劣质产品。用一句比较恶俗的话来说就是,她会想游客所想,急游客所急。所以虽然刚做的时候吃了一些亏,但做了几年后就会有游客指明要她带,甚至为了根她的团而来调整自己的时间。
所以在过去她对自己的工作是很有些得意的,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过去得意的东西在这里都没有用。她嘴皮子再利索,也不可能一语定江山,再有想法,也不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而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那边阿张喝王氏已经有了行动。刘成那一次回来带了一些黍米,这些东西过去最多用来熬粥,还是那种清的可以见底的,而这一次,阿张把他们全部烙成了饼。王氏开始打包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从粗布锅具到针头线脑都一个个分列好,同时,她们的伙食也开始变好了,粥开始变稠,也能吃到一些烙饼了。
“吃饱一些,才能跑的动。”王氏很平淡的说着,阿张没有任何惊奇,只是每天晚上都会用锅底灰在自己脸上抹一遍,第二天早上再洗掉。
在保命这件事上,阿张和王氏都比她更有经验,意识到这点后,她开始跟着这两个人学。她年龄还小,是不用在脸上抹黑的,却可以该穿男装,同时她也主动请缨的要求负担一个包袱,王氏就给了她一个放杂物的:“如果背不动,就把它丢了。”
“大母,若真有兵打进来,我们要怎么办?”她知道五代十国,知道后唐之后是后晋,后晋之后是后周,最后被赵匡胤陈桥兵变得了天下,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不是太清楚,更不知道管城有没有被攻破过。
“跑,跟着人群跑,千万不要跑丢了。万一找不到你娘或者我了,就记得你父亲的名号,将来再慢慢打听。”
“大母,我们没有办法避开战乱吗?”
“怎么避?到处都在打仗呢,已经打了这些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深山里总不会有人打了吧?”
王氏笑了笑,没有说话,阿张道:“傻孩子,那山里怎么敢随便进?你阿耶只有一个,大虫、láng豹也不知有多少呢。你大母为什么让你跟着人群跑,就是怕你被láng叼去啊。三年前东头的阿苏据说就是被láng吃了,他还不是到山里,不过是想给他娘捉些鱼补身体。可怜他娘生了三个阿郎,只留下他这么一个……”
“别说了,世道如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王氏突然道,张氏低下头诺诺,后来刘灿才知道王氏并不只生了刘成一个,她曾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因为战乱,最后留下的只有刘成。
从那以后,刘灿就把现代的东西丢到了一边,开始努力的跟着阿张王氏学习。她学会了怎么烙饼,怎么编制糙鞋,还在阿张的带领下学习翻墙。在这些学习中,她渐渐的习惯了周围的一切,当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生活上的不便真的很容易令人忽略,不过她怎么也没有办法习惯饥饿。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习惯。
“大娘子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就看到刘成正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当下一笑:“没什么,女儿只是想,若我真是阿郎,能跟着父亲进军营,也能多为家里挣一份军饷。”
刘成哈哈一笑:“我看大娘子是又馋了吧,一会儿你白叔叔和张伯伯都要来家中,你可要给他们露一手。”
刘灿两眼一亮:“真的?”
“真的假的你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那……阿耶……”
刘成笑的更大声了:“我刚才在门前遇到了二娘子……”
她话没说完,刘灿已经跑了起来,只给他丢下一句去厨房看看的话,刘成摇摇头,只来得及在她后面道:“那可是上好的肥ròu,你可要好好pào制。”
刘灿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摆了摆。她来到厨房,就看到刘静正对着案板上的肥ròu流口水,刘成没有夸张,那真的是一块好肥ròu,三尺厚的肥膘,只有最下层带着一点点的ròu丝,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泛着油乎乎的光。
“阿姐,阿耶拿来的ròu真肥啊。”刘静一边吞口水一边说,刘灿也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这样的ròu若在现代,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在这里,这真是一块上等ròu。
“阿耶说了,这ròu要你来做。”
“嗯,我一会儿做成油渣。”
刘静的口水几乎泛滥了,而刘灿也觉得自己的口水更多了。上一次皇帝死后,刘成就升官了,好像是上一次权利jiāo替有一点小动乱,刘成抓住机会从副都头升为了都头,虽然只是升了一级,他们家的条件却要好上不少,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能偶尔的、少见的,吃上一次ròu了。刘灿还记得刘成第一天升官就带回来了一块羊ròu,那是她记忆里吃的最鲜美的一顿羊ròu了。不过羊ròu算是上等ròu,就算刘成成了都头也很难得到,更多的还是带猪ròu回来。
一开始刘灿还是有ròu吃就好,但后来实在忍不住动手了——这里做ròu的方式真的太简单了,除了蒸就是煮要不就是炖,不仅是对ròu,其他菜也是这样。刘灿七岁的时候,就把做菜的权利拿到了,当然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也是要分担家务了。一开始阿张不敢让她做ròu,怕她做坏了,后来是她软磨硬磨才磨到手的,那一次,她做的就是油渣。此后,只要刘成拿肥ròu回来,都由她来掌厨。
“不过光做油渣不行,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榆钱,你去洗了,再找大母要两个jī蛋过来。”
刘静应了,这边刘灿把那ròu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然后切下了三分之一放在屋顶的吊篮里,之后的才拿来一快快切片,其实油渣要切成块才好,但那是在现代,肥ròu真不算什么好东西,而在这里,这可是难得的好物,切的小一些,更显有东西。
她把ròu切好,又切好了葱,然后这才把大锅支上,当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她把ròu片一个个放了进去,那些充满了油水的ròu片很快卷曲了起来,而下面,则开始出油,当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她把锅端起来,把油都撇了出来,然后把葱花放了进去,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
“阿姐阿姐,白叔叔来了,还拿了一只jī!”她刚把油渣炸好,那边刘静就跑了过来,小脸满是通红,“白叔叔说要我们把那jī做了,阿娘正在收拾呢。”
刘灿一笑:“知道了,看把你慌的,我让你拿的jī蛋呢?”
“在这里。”
“榆钱呢?”
“呀,我忘到大母那里了。”刘静拍了下头,转过身要去拿,走到门前又停了下来,“阿姐,你做的油渣真香啊。”
刘灿看了她一眼:“放心吧。”
刘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欢快的奔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刘静把洗好的榆钱拿来,刘灿挖了勺油渣到她嘴里,立刻吃的她满嘴流油。而此时,阿张也提了杀好的jī走了进来,见她们这样本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
刘灿一边接过jī一边道:“阿弟呢,睡了吗?”
阿张摇摇头:“在你大母那里了。”
“母亲还是去看阿弟吧,这里有我就好了。”那次流产到底对阿张有些损伤,一直到去年她才再次怀孕,这一次她生下一个男孩。对这个男孩,全家都是欢喜的,除了刘家终于有继承人的因素外,更因为在这个经常能见到死人的时代,一个健康孩子的出生总让人激动。
阿张知道她能把厨房的事处理的很好,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只是道:“这jī是你白叔叔拿来的,一会儿走的时候要让他带一些,还有你张伯伯,他家也有三个孩子。”
“阿娘放心,我理会得。”
阿张走了,刘灿开始pào制那只jī,她把那些jī剁成块,去了血水,然后一锅炖了,刘静在旁边见了有些疑惑道:“阿姐,为什么不闷了吃?”
“你没听阿娘说吗,要给白叔叔留些,还要给张伯伯一些,闷了固然好吃,却拿不出多少了,不如我把这jī炖了,留下一些下面,汤汁我们明天还能再吃上两顿。”
听她这么一说,刘静顿时没了疑惑,只是一边帮着打下手,一边期待起晚餐,刘灿也没有再说什么。白钱单身一人没什么好说的,张振本身也是个好的,娶的浑家却有些是非,她若把这jī做的太出色了,不定她又要说什么呢。
到最后刘灿炸了一盘油渣,烙了一份榆钱jī蛋饼,用猪油炒了一盘薤菜,然后就用那份jī汤下了一大锅面片。若在现代,这几个菜很难拿出来招待客人,但在此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是上等佳肴,特别刘灿做的jīng致,还没端进屋香气就飘了出来。
“我就知道来二哥这里是必定有口福的,大哥二哥你们也别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白钱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口笑道,刘灿一怔,这才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张振眉头紧皱不说,刘成的表qíng也和早先大不一样,她心中不由得就突的一下。
第3章 油渣(下)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父女,刘灿知道自己的这个爹很有点匪气,对很多事都有一种满不在乎的气质,说好听点点就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她上一次见他面色紧张还是唐明宗去世,这一次又是什么?难道下面的这一任皇帝又死了?
刘灿只知道五代十国可以说是皇帝流水线,不仅改朝换代的快,皇帝死的也快,哪怕不改朝换代,也没几个皇帝高寿的,而往往一个皇帝死了,继任者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国家玩完——但她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久。
“早知道会穿到这里,说什么也要背熟这段历史啊!”她在心中哀嚎了一声,正准备出言打听,那边白钱已道,“看看两位兄长都把咱们家大娘子给吓到了呢,来,这是你张伯伯拿的五福饼,你拿去与二娘子吃吧。”
他说着就拿起桌上一个盒子递与刘灿,这东西虽不是他带来的,他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边张振显然也不计较这些,抬起脸勉qiáng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你伯母让我捎与你的,说你上次做的jī蛋韭菜极是好吃,想来与你学呢。”
“伯母客气,那值当什么,想吃随时与我说就是了。”刘灿并不喜欢张振的妻子余氏,不过张振的面子在这里怎么也不能不接待。而且炒菜虽然在宋朝还是一个需要保密的技术,但其实南北朝的时候就有了,特别是韭菜炒jī蛋,在《齐民要术》上就有记载。话再说回来,以现在这条件,她哪怕是神厨附体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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