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几天,外面突然有人传刘成因惹恼了指使被关了起来!刘家上下本不是太信,因为若真出了这事,总要有人来给他们报信的。张振是已经离开了,可还有白钱呢,何况刘成还有几个手下。但在刘成多日不归后他们也惊慌了起来——往日,刘成总是过个三四天四五天就会回来一趟的,这一次却足有六七天没回来了。
就在王氏准备带着刘灿去打听的时候,白钱来了,他带了很多东西,除了半袋黍米,还有一个羊腿,一盒糕点,这在刘家都是稀罕物,但此时就算杨静也没心思去看那些,一个个都围着白钱,白钱擦了把汗:“大家都把我看怕了。”
“老三,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郎他真的被关了起来?”张六白三人平时以兄弟相成,是极熟的,王氏也没那么多客套了。
“什么关起来了,不过是二哥说错了句话,令指使有些恼怒,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现在二哥不好马上回来,他怕家里担心,就托我过来一趟。”
“真没事?”王氏还是有些不信。
“真没事,不过现在马上就要打仗,我们也不太能自由出入了,阿娘二嫂你们最好也有准备,说不定二哥直接就要跟着部队走了,当然,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过来。”
她这么一说,王氏放下了心,马上就要打仗,刘成若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总会无碍的,她倒不担心刘成会犯太严重的错误,这个儿子一向机灵,偶尔因为一句话被上峰厌了有可能,却是不会去犯忌讳的。而那边的白钱,则暗暗的吐了口气出来,刘灿一直看着他,见他这样,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没有坐太大会,白钱就以军中有事推辞了刘家的挽留,刘灿送他到街口:“白叔叔,我阿耶真的没事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知道白叔叔是在安慰我们,但我阿耶,真的是被关着的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我阿耶是真的犯了错,否则也不会有这种传言。其次若真的没有事了,阿耶总会想办法出来的,白叔叔能出来,阿耶自然也能。”在家庭责任感这一点上,刘成是真不用说。虽然以现代的目光来看,他不管家务,官职不高,拿回来的俸禄不多。但他拿回来的,已经是自己的卖命钱了,而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回家,有时候还会刻意的扛着大刀在街上晃悠。刘家老小能过的这么平稳,和他这种作为有很大关系。而且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刘静刘柱他都很是疼爱。刘柱是不说了,就算是对她和刘静他也会尽力的照顾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朵绢花就是这个父亲送的。
早先她缠着他说要学箭,他也教了,还给她做了个靶子,知道她爱读书,也尽力的帮她搜集。这一切都表明刘成是一个很注重家庭的人,所以哪怕他回来会受上峰的更多数落,但为了让家中老小安心,他也是会回来的,何况按照白钱的说法他们马上就要出征,怎么能不在临走前再来看看?
白钱叹了口气:“果然你阿耶说的不错,说家里其他人能骗过去,却骗不过你。放心吧,你阿耶是真没事,就是也是真的被指使圈起来了。”
“那……”
“指使只是关关他,不会怎么样的。也是二哥说的话太惊人了,不过……嗯。你小孩子就别管那么多了,省的你大母阿娘再担心。”
刘灿还想再说什么,但那边白钱已经转身离开了。刘灿咬着下唇在那里想,说的话太惊人,难道刘成把那些话告诉了指使?这就是他想到的对策?这也有些太险了吧。
第6章 鹅蛋(下)
名声在什么时候都是重要的,特别是在古代。若是在唐朝盛世,能不能被点中为进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的声望如何。比如当时的日本第一留学生安倍仲满同学,能在唐朝得中进士,固然因为他勤奋好学,唐言说的比日本话都流利,但也是因为他很喜欢参加公开问难活动,一来二去名声传出来了,就被主考官亲睐有加,点了他的进士——那时候考试还不糊名字。
而忠臣、义气这样的名声更是金子招牌,宋江为什么一报出名号就能被人纳头而拜?名声有了!刘灿固然想让刘成借着这次机会更近一步,可也不想他坏了名声,刘成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才会说,走出这一步,以后就不好退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但若把握好时机,也是能起一些作用的,若石敬瑭真的得胜——虽然刘灿在这点上很肯定,但刘成并没有这方面的把握。是的,契丹很qiáng大,是的,在朝廷和石敬瑭纠缠的时候的确再找不出别的人来挡契丹铁骑,但,万一呢?
什么事都怕个万一,特别是打仗这种事。刘成不是没打过仗的,知道打仗的事是最说不得准的。
刘灿相信刘成能解决好这个问题,一来刘成还算是个有谋算的;二来她作为一个九岁的没上过战场亲身经历过战乱的小孩,因为多读两本书看问题全面一点还没什么,要是还能给出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有些太妖孽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只知道大概的过程,而不知道细节。她不知道刘成应该在哪个时间点做这件事更合适。
当然,她也脑补过,在她想来,刘成在契丹大军来了之后再开始行动是比较合适的。这个时代的军人不能说没有忠心的,可实在不多,特别是下级军官士兵——给哪个皇帝打工不是打?这个皇帝也不见得会比下个皇帝更好。眼见事不可为转而抱个更粗的大腿是非常常见的,虽然一样不会有人赞扬,但也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指责。
但现在看来刘成没有走这条路,他选了一个现在看起来有些风险,将来却会收益更大的路。以刘灿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条路当然更好,但刘成敢这么做真的是胆子够大,后来她从刘成那里知道了更详细的过程。
原来那一晚过后刘成也很是纠结,他先是对张振暗示了一番,之后本也的确是想静观其变的,但其后的几天他越来越坐不住,最后一咬牙,就找自己的顶头上司说了一番话,大战将起,手下却有这么泄自己威风的,那位白指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厮是jian细,但再一想,这厮说的有理啊,不过转而一想,有理又怎么样?这话还是大逆不道,按律当、当……嗯,先关着他,以观后效。
刘成是一直被关到大部队要出发的时候才被放出来,除了被关了几天,他倒也没有再受其他的惩罚,只是要想再回家一趟,却是不能了。
刘成去打仗了,刘家还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不过在王氏的带领下,全家上下又开始了逃难准备。这一次刘灿隐隐的明白为什么王氏不想养那么多家禽了,平时怕被偷,战乱的时候,也真是累赘——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城会被打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官兵冲杀进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qíng况下,家禽当然是不能提前宰杀的,可要逃难,又要不要带着它们?
不带吧,心疼;带吧,很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送进去。所以这个经历了太多磨难,太多战乱的妇人宁肯把钱攒起来,在遇到事的时候换成粮食。
上一次做这种准备的时候刘静还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这一次却是令她又紧张又兴奋。紧张是不用说了,兴奋的则是家中的吃食一下提升了很多。汤面是能经常吃的了,王氏也不再攒jī蛋了,那只jī再下的单直接就被拿来吃了,刘柱在这上面并没有更多的优待,只是阿张会把自己碗中的都挑出来都喂给他。
刘灿曾想把自己碗里的也均处一些——一个jī蛋本就不多,再五个人分,就算阿张的都给刘柱也没多少。王氏却制止了她这种行为:“阿张也就罢了,你们两个吃自己的就好,否则我为什么要把jī蛋都拿出来?”
阿张低低的叫了一声阿娘,王氏道:“我知道你看重大郎,但大娘子二娘子也是你的骨ròu,你也不能为了大郎委屈了她们两个。”
“阿娘,我怎么会,我、我……”
王氏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命来了,可不管你是男的女的大的小的,真要到那时候,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吃吧。”
王氏一声令下,几人继续埋头吃饭。自那以后刘灿更是绞尽脑汁的令餐桌上的东西丰富一些,树上的地上的泥塘里的,凡是能吃的,她都尽量收拾出来让大家塞进肚里。不过此时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饿的时候连树皮都会吃,更何况野菜之类的了,刘灿姐妹两个小女孩在这上面真没太多竞争力,也就是刘灿机灵,刘成又是个都头,这才没有人欺负她们。
就这么过了一两个月,天气渐渐转凉,刘成等人依然没有回来,外面各种小道消息却不断。有说朝廷在外面吃了败仗的,有说大军一路挺进,那个什么逆贼马上就要俯首了。这些消息有令人欢欣也有令人心惊的,王氏早先备下的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虽然那些吃食不是多好,刘家上下的气色却都好了不少,特别是刘灿,这一两个月的硬食令她的力气增长了不少,她也抓住这个机会很是锻炼了一番。现在她能she的更远一些,只是她的弓也快不行了。
这一天王氏把一家人召集在一起,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几十个大钱里竟然还加了一小块碎金。看到那块金子刘灿一怔,这些年她连块银子都没见到过,刘家竟还有金子?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在唐朝的时候,流通货币是铜钱,其次是绢帛,银子大多只是用来进贡和赏赐的,并不怎么在市面上流通,但奇异的是,金子却有一定的流动xing。所以刘成当了这些年兵没弄到银子,却弄了块金子。
“大娘子,家里的粮食还能吃几天?”王氏把钱一个个摆好,开口道。
“按照现在的吃法,黍米和杂面大概还够三天,要是省着点,还能吃个五六天。”
王氏点点头:“大家听到了,家中就剩下那些粮食了。而二郎不在,咱们也没有别的什么收入。只剩下这些积蓄,现在咱们是要把这些钱都换了粮食,还是节省着花用?若是省一些,这些钱大概还能够咱们娘几个活上个一年两年,若是还像早先那样,最多也就七八个月,甚至只有半年,现在这城里的粮价,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阿娘,省着些吧。”阿张开口,“二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王氏点点头,看向刘灿:“大娘子,你说。”
刘灿想了想:“大母,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吃的好些。阿娘,不是我贪嘴,而是早先大母为什么让咱们那么吃?不就是怕有个意外,咱们跑不动吗?现在咱们已经好吃好喝两个月了,若又改回从前,就等于早先的白吃了。而且现在粮价越来越高,这些钱再过几个月越发不值钱,还不如趁现在咱们多买些粮食,咱们多吃一些,真有个万一,将来也能跑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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