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也就有了和大房谈判的筹码。
几个儿子也就不会全受自己的牵连,被大房疏远。
没准三年五年,时来运转,就又有了转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一天她的敏哥,也能够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大房的女儿们……
要不是想到这一点,她又怎么有勇气上吊?
想到那一瞬间的失重与窒息,二太太就是一阵的后怕。
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细细地发起抖来。
“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她不禁低声自问。
现在回首前程,往事就好似掩映在一层薄薄的烟雾后头,就算她再想看,也都看不清了……
四姨娘那个*****,为什么要出卖她?
又是怎么轻轻巧巧地就把庶出的三郎调包成了嫡出的二郎?
秦秀菲难道是死人?心心念念的打压四姨娘打压四姨娘,反倒打压出了天大的笑话!
她不禁不寒而栗。
从大老爷来人请她立刻过府的那一刻开始,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就因为一个误会,她就从云端忽然跌进了最肮脏的泥潭里?
不,这绝不是误会!
四姨娘说话的风格,自己又哪里不熟悉。
一向是遮遮掩掩,云山雾罩。
当时她说,“我有什么心事,就到慧庆寺去悄悄地点几盏灯发个誓愿,求几包安神的药……是再没有不灵验的。当年三姨娘就是因为不尊重神佛,才得了报应。”
“既然二太太这样爱重我,少不得我就替二太太到慧庆寺走一遭……”
没想到又在大太太跟前碰了钉子,没办法亲自去慧庆寺为自己cao办。
以大太太和四姨娘水火不容的程度,又怎么可能串通好了做戏骗她?
但这难道就真的只是巧合?
又想到了四姨娘当时的说话。
“就算是我们家现在不那么得意,还有官司缠身,但张家的少爷,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没有功名在身,不过就是白衣!哪怕是张家的嫡长子来求,我都不舍得把三娘子给他!”
所以她才会相信,张家的亲事,让四姨娘和她有了再度联手的机会……
否则为什么这亲事的消息没有传出来之前,四姨娘装傻充愣,只做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消息一传出来,四姨娘就态度大改?
除非……四姨娘一开始就在骗她?
可,这……四姨娘又怎么知道自己会来找她?
第一,她何必这样和自己作对,第二,张家的亲事是要过杨海东和秦秀菲的,他们两个不点头,也根本没法cao办。
四姨娘就为了讹她,特地找了杨海东和秦秀菲求qíng,要把三娘子说到张家?
说不通。
会处心积虑对付自己的,也只有自己真正的敌人。
二太太眼前就又浮现出了七娘子和九哥的面容。
这对长相俊秀的双生姐弟,都有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
七娘子今年才十岁,她有那么大的本事算计自己,让自己连死都死得糊涂吗?
二太太就咬住下唇,qiáng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地推敲着这几年来两房的大事。
本来事qíng就渐渐出现了转机……
秦秀菲对浣纱坞前的事耿耿于怀,生怕养出了一个láng子野心难以驾驭的庶子,自己借着这点机会,做了无数的功夫,才做得她稍微松口,有了看看几个侄子的心思。
没想到这时候就出了浣纱坞流产的事,又闹上了三姨娘作祟的风波。
秦秀菲本来松动的一点点心思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对杨善久好像对几辈子没见的亲爹,恨不得去舔他的腚!
接着就是族里的二哥来苏州,秦秀菲发痘子,自己也正巧运气不好,连着腹泻,只能派吕妈妈过去献殷勤。
痘疹一好,秦秀菲的脸色就变了,不但提拔了杨善久和杨棋进她名下,还对自己若有若无地冷淡了起来。
这些事都是小孩子能算计出来的?
能算计得到秦秀菲得了痘疹?
不,不可能。
二太太就又陷入了迷惘之中。
既然派往西北的管家铩羽而归,她只好在大房内部寻找盟友,四姨娘对她的提议一开始也很冷淡,是后来出了张家的事,才热乎起来。
怎么看,这里面都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做手脚的地方……
二太太越想越冤,越想越气,越想就越纳闷。
她不过是向通光大师略露一点厌胜的心思,就算通光大师是食古不化之辈出来揭发,也还有个未遂!
凭什么就直接把府里这些年来的不顺全栽赃到她身上?
凭什么就认定她已是供奉了多年的小鬼?
秦秀菲的这些念头到底是哪来的?
她总不会傻到听信杨棋的挑拨吧?
就好像自己也不会傻到直接说杨棋和杨善久的坏话一样……
chuáng内渐渐地昏暗了下来。
天色又黑了。
二太太忽然就有了深深的恐惧。
大房该不会想把自己一直关在chuáng上,直到老爷回来吧?
她已经受够了这又憋屈又气闷的日子了!
她就直起身来,要摇晃chuáng栏。
手都伸到了chuáng边,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就算是死,都要死得gān脆利落!
二太太就只好咬着牙又躺了下来。
天色果然渐渐地黑了。
屋内连个灯火都没有。
黑暗就从四面八方向二太太挤压过来,让她渐渐地喘不上气,有了流泪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点橙光慢悠悠地近了堂屋的窗户。
就有一缕光漏进了chuáng里。
二太太一个轱辘,翻身坐了起来。
虽然羞于承认,但她的确已经很饿了。
沉重的脚步声,伴着开门的吱呀、开锁的叮当乱响,渐渐来到了chuáng前。
又是一阵清脆的开锁声。
chuáng门被拉了开来。
一张平庸死板的脸出现在二太太眼前,大半张脸都藏在了yīn影中。
药妈妈。
98扬眉
“话已经是带到了。”
第二天早上,白露服侍七娘子起身的时候,就轻声细语地对七娘子jiāo代。
“据说她听了以后,倒也不哭不闹,只是沉吟着没有说话……”
七娘子也并不讶异。
二太太其实是个很难得的聪明人。
只要能够想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得失,她就不会作出傻事的。
毕竟,只看她为了三个儿子的前途,能够承受得住和丈夫的多年分离,一直守在苏州做功夫,就很容易猜到,在二太太心底,究竟什么最重要……
“你就告诉二婶。”她是这样吩咐白露的,“就说,父亲母亲能把二叔拉扯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就能够翻手毁掉二叔的仕途。她要是想把事qíngbī到这一步,大可寻死觅活的,我们也不会拦着。只是本来还指望将来要几个堂哥多帮衬我们九哥一些,她要自己毁了这一切,那就谁也帮不了她了。”
只要二太太能琢磨出这话里头的意味,恐怕就再也不会闹事了吧。
在古代,个人英雄一向难成大器,任何一个高官背后,都有自己的宗族势力。
二房和大房的关系虽然已经急剧恶化,但在族里毕竟还是一宗,怎么样,都不会闹得太难看的。
大老爷与大太太的低调行事,不也正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二太太老老实实地,不闹幺蛾子,将来两房分家后,顶多来往得少一些,甚至大老爷还会把二老爷当作京中的耳目。也就是在银钱上不会再像往年那么大方罢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九哥和敏哥上位后,九哥势单力孤,在族里、朝中,都是需要帮手的。
到时候,说不定二房又能和大房渐渐靠拢,二房还是能借到大房的势。
倒是二太太如果因为这事自尽,事qíng就要复杂得多了。
万一二老爷不识相,让事qíng闹大,大老爷丢了颜面之余,一怒之下,让二老爷丢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出了这样的丑事,说起来族里是可以开宗谱,把二房一脉除名的……
到时候亲人变仇人,二房的富贵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了。
“本来还以为……”白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二太太终于想起了脸面两个字,想要自我了断,给二房、给几个少爷保全颜面……”
“这事儿闹出来,二房早已是无颜面可言了。”七娘子眼神悠远,“倒是如果二婶自尽,死无对证,说不准二叔还会把事儿嚷开,让两家颜面尽失。”
“是。”白露就笑,“只是二太太要是能看透这一点,也就不是二太太啦!”
“不过,想必二婶也认清了这一点:现在,她是鱼ròu,我为刀俎。”七娘子披上了天青挑绣云纹的鹤氅,又笑了笑,“我想怎么对付她,就怎么对付她,想把她踩到泥里,就把她踩到泥里……死?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
深宅大院的斗争就是这样,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二太太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都算咎由自取。
白露就笑着端了热茶上来,“天气冷,您好歹先喝一口再去请安,免得又感了风寒,太太就要怪我们服侍得不经心了。”
七娘子也就莞尔一笑,把心事收起,就着白露的手含了一口滚烫的参茶。
这才掀帘子出屋,给大太太请安。
“早起用参茶,倒的确是有效验的。”一路上和白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今年冬天就不那么怕冷了。”
往年,七娘子每到冬季就是手脚冰冷,总不愿意出屋走动。
白露就笑,“也是今年送的党参好,这药的好坏,是一喝就喝出来的。”
自从七娘子被提拔成嫡女,西偏院的吃穿用度,就眼见着更jīng致了起来。
“一步一步,会越来越好。”七娘子轻声说。“到了西偏院,我们就要把日子过起来,一步一步,会越来越好。”
一下就想到了才进西偏院的那天晚上,二娘子送了六两银子,自己找出九姨娘留下的钱匣子,珍而重之地把这六两银子放进去的qíng景。
七娘子望着苍灰色的天空,唇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朵难得的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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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今日到得早,大太太才起身洗漱,连大老爷都没有从外院进来。
“娘。”七娘子未语先笑,顺手就绞了手巾,代立冬递到了大太太手上。
又为大太太预备柳枝、牙粉,“今儿倒是来早了,赶了这个讨好的巧宗儿。”
大太太被七娘子逗得合不拢嘴,“哪有你这么会说话的!”
又问七娘子,“功课预备好了?可别又被huáng先生留堂。”
七娘子在绣花上一直漫不经心,一个月总有几次要被huáng先生留堂补功课。
七娘子不依,“娘笑话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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