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还在jú花的花期内,朱赢台里里外外上百盆的jú花开得又好,大老爷索xing在百芳园里摆了宴席,招待监军廖太监。
大秦的中人监军制度,是悬为定例的。这位廖太监能来监督水军练兵,难保将来就是他领军南下护航。这样当红得宠的中人,就连大老爷都不敢怠慢。
“哪里的话,”大老爷chūn风满面,笑声隔着屏风,都传进了女席,“廖大人和咱们家的三姐夫那是老jiāoqíng了,说来,两家也是通家之好……”
大太太却是在鸳鸯厅的另一面招待随军南下的总兵夫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这是个典型的江南贵族家宴,只有几个亲朋好友作陪,女席这一块,也不过是李太太、诸太太两个陪客。
酒过三巡,气氛就放松了下来。
前厅就张罗着要叫人来唱评弹下酒。
大太太不禁有些心急,“怎么到这会了,凤佳这孩子还没有入席?”
就又叫人到前厅去探消息。
半日才得了回话:还有些关防手续要和诸总兵协商,两个人在前院盖印,却是还没有进百芳园里。
只看廖太监把印章都jiāo到许凤佳手里,就能知道两人关系亲密,胜过常人。
大太太虽然焦急,却也欣慰:中人脾气古怪,能和廖太监处好关系,可见得凤佳这孩子的浮躁之气,已收敛不少。
就又和几个客人说笑起来。
再吃了几杯酒,大老爷才打发人进来请未嫁的女儿们回避:许凤佳已经进了百芳园,在前头给老爷行礼,这会要进来拜见姨母了。
杨家、李家、诸家的几个女儿,都起身一窝蜂似的避到了屏风后头。
李家的几个小娘子就挨挨扯扯,轻声说笑起来。
话里话外,俨然是对许凤佳这个少年将军好奇有加……
七娘子不禁就看了看五娘子。
五娘子脸上也的确隐隐露出了盼望之色。
她垂下眼,微微呼出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进了后厅。
111私会
鸳鸯厅后堂一下就静了下来。
许凤佳直进大太太跟前,环视一周,方才双膝点地,向大太太行礼。
“见过四姨。”他低哑醇厚的嗓音,就在后堂内响了起来。
几个女儿开始jiāo头接耳地议论许凤佳的人品。
说实话,许凤佳的五官并不像封锦,天生就有一种美到极致的失真感。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无法和封锦相较。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少年郎,他与桂含chūn一样,都带有一种难言的铁血气质。
较之几年前,身上那股隐约的纨绔味道,已不复见。
一举一动,都带有斩钉截铁的味道,就连下跪行礼,都是gān脆利落,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只是比起桂含chūn,许凤佳究竟是多了几分贵气,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唯有长安子弟才有的风流。
就是进屋后那环视的一眼,已看得出他的气势:走到哪里,这少年郎都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七娘子就专注地低垂着眼,去看许凤佳的右臂。
或许因为今日有公务要办,他穿的是四品飞鱼服,身前缀着猛虎补子,使许凤佳更多了几分勃勃英姿。
给大太太行过礼,他就起身转向李太太、诸太太并随行的萧总兵太太,逐一见礼。
右手行动自若,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对……
七娘子就又去望许凤佳的脸。
几年的军旅生涯,倒是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伤痕。
大致轮廓,也都是随了小时候的样子,没有多大改变,不过是多了一份沉稳,一份英武。
只是上挑的丹凤眼,终究是多了年轻人特有的风流。
合着说话时低沉的嗓音,多多少少,就有些藏不住的勾人。
他和权仲白一样,都是京里的权贵子弟。
就都有长安少年所特有的漫不经心。
纵使是神色端肃地和几个长辈说话,声音里弥漫出的韵味,却依然是收敛不去。
这人一进来,好像就带来了一个磁场一样,合着神态、声音……分明说美,也不是美得惊心动魄,说果断,也有慵懒的地方,说潇洒,他行为又端庄。
却偏偏,就把几个女儿家的眼神全吸引了过去。
李家的几个小姐,有几个已经红了双颊。
从来两家在一起饮宴,也时常有亲戚家的当龄少年进来拜见。
这几个李家小姐素来也都是自重身份,相当的端庄。
在屏风后偷窥得脸红,倒还是头一遭。
倒是本家的几个女儿,表现得都还得体。
五娘子不过看了看许凤佳身上脸上没有伤痕,就满意地轻笑起来,转开眼和六娘子说话。
六娘子更是对许凤佳犹有惧意,只看了表哥一眼,待许凤佳锐眼无意间扫过屏风,就吓得别开眼,和五娘子叽叽喳喳,说起诸太太身上的时新首饰。
七娘子再深深看了许凤佳几眼,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右手。
她的眼神始终无法从许凤佳身上挪开。
这个人身上,太多谜团了。
为什么练左手刀法,为什么包庇自己……
无数的问题,在心底闷出了千百个泡泡。
许凤佳却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给几个太太请过安,又听了几句夸奖,他就告退出去,到前厅与男客们饮宴。
身影才一消失,女儿家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就陡然响了起来。
诸太太家的两个女儿,也跟着李家的女儿们轻声细语,议论着许凤佳的做派。
“不愧是少年英雄!真是龙行虎步……”
好在也都是得体的夸奖。
几个太太对视了一眼,都会心微笑。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
这些花样少女,乍然得见许凤佳这样的人物,就算现在不议论,私底下也都要议论的。
也是人之常qíng。
就又岔开了话题,议论起今日请到家的南班。
大老爷又遣人进来送了戏本,请萧太太点戏。
萧太太就谦让,“不懂这些,在京里,上好的南班架子太大,不过听过一两次昆曲。”
由诸太太做主,点了一出《莲花宝筏》。
袅袅娜娜的南音,就从前厅传进了后厅里。
厅前厅后,丫鬟往来穿梭,上菜斟酒……自然是一派的富贵逍遥。
吃过酒,男眷们进百雨金品茶赏秋,大太太就请女眷们到答chūn风说话。
男眷先行,女眷落后,虽为一处饮宴,但却是前导后引,秋毫无犯。
萧太太就夸大太太,“整肃得好严明……也是地方上屋宇大,京城屋舍狭小,就是想做规矩,都做不起来。”
大太太就和萧太太说起了京城的事,“……不是万贯家财,谁有闲钱在京城置屋,真真是寸土寸金……”
“这几年物价飞涨,京城是越来越不好住了!我们家前几年也是跟着平国公在外征战,得了些圣上的赏赐,不然光靠俸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萧太太很感慨,“都说是盛世、盛世,其实老百姓的日子是一点都不盛世,就是天子脚下,年年冬天都有饿死人的。”
“自打鲁王去了山东,那一带就也乱起来。”诸太太很感慨——她娘家是山东望族。“鲁王占了海田晒盐,倒是搞得渔民没办法度日……闹得也厉害,听说去年就有三四次起义。偏偏皇上只做不知道,这些年,也就是我们江南还算得上太平,萧太太您是来对了……”
“可不是?从太湖进苏州,这一路的湖光山色,我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八辈儿都没见过这么秀丽的景色,怪道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京城住久了能出来散散,真是福气!”
就互相说起了苏州有名的铺子,向萧太太传授苏州生活经验。
“做衣服不是找思巧裳,就是纤秀坊。”李太太活跃起来,“打首饰那肯定是宝庆银,家里排办宴席,得月楼的席面是上好的……”
萧太太就听得很入神。
cao练水军,是男人们的事,萧太太是肯定要在苏州安家的。有了几个太太的指点,遇事就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女儿们不耐烦听几个太太长篇大套的闲篇子,五娘子领头,在答chūn风二楼摆了一桌茶点,又差人把窗扇都开了,要闻七里香那头传来的桂花味。
才一离了母亲们的眼睛,几个小姐就迫不及待地议论起了许凤佳。
“嗳哟哟,就只是那双眼,真真是把世上的少年公子都比下去了……”
李家几个娘子说得最起劲。
“我们家里最风流的四哥哥——今日不是也来了?和许公子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连诸家的几个小娘子都笑,“从前只知道银花案首的名头,今日才晓得原来武将的英姿,是读书人比不上的!”
这些小姑娘平时随着父母往来,彼此也都熟稔,言笑之间难免无忌,说起话来就大胆了一点。
五娘子很有几分疑惑,“真有那么好?我是没有看出来。”
就都笑五娘子,“连这都觉得不好,那也只有银花案首能让我们五姐满意了。”
五娘子红了脸,一个个啐过去,顿时又是满屋子的花枝乱颤,莺声燕语。
六娘子倒有了些好奇。
“刚才都没有看仔细,乍一看,和小时候还是一个模子……还是那么怕人!”就跟七娘子咬耳朵,“我瞧你盯着表少爷看了半日……你觉得怎么样?”
七娘子难得地心虚起来。
“我哪有盯着表哥看……”她细声数落六娘子,低下头望住了脚尖。“虽说是亲表哥,但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要学着避嫌……”
六娘子被她一噎,就有些莫名其妙,瞄了瞄七娘子,没有说话。
几个女儿家就又说起了李四郎的婚事。
李太太会带出来做客的庶女,自然和几个大些的兄长不亲密。
说到新入门的李四奶奶和李四郎拌嘴,娘家哥哥就带了人去南风馆,把小语打个臭死的事,都有几分幸灾乐祸。
注意力,也就渐渐从许凤佳身上转开了。
说来也好笑,杨家这三个女儿虽然xing子不一,但有志一同,对谈人是非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碍于做东,只得在一边陪笑了凑趣。
却是无聊得互相大使眼色。
七娘子索xing就站到窗边看风景。
到底是qíng不自禁,把目光投向了百雨金。
花圃地势低矮,就在假山山坳里,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男眷的头顶。
她又摇了摇头,踱回了两个姐姐身边。
不禁迁怒起桂含chūn来。
都是他所谓的左手刀法……
李八娘忽然就笑,“咦,这不是贵府的四少爷?”
一众少女就呼啦啦到了窗前看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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