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桂家对这门亲事的确是很有诚意。
大太太想到桂太太这些年来写过的信,也不禁微微一笑,“桂家人就是说话算话,好,那就等明年chūn,让小七看一眼含chūn这孩子,再做打算。”
就又冲七娘子捉狭地挤了挤眼睛,“什么时候想病了,就和娘说一声,娘这个嗽喘的病,也要请权神医来斟酌个新方子了!”
七娘子心中却是一动,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遗毒……
“是呀。”她望着大太太,自然地点了点头,轻笑,“就算是没病,也最好是能开着太平方子吃起来,未雨绸缪……”
三人正在说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就是梁妈妈的通禀,“回老爷太太,刚才平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请老爷太太过目。”
虽然现在已经宵禁,但身为正三品以上的权贵,许家这点特权,自然还是有的。
众人都有些诧异:这都什么时辰了,许家忽剌巴送一封帖子,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大太太刷地一下就白了脸,“是不是小五——”
她蓦地站起身来,夺过了梁妈妈手中的信笺,一下就拆开了细看起来。
却是才扫了一眼,顿时就松了口气,“嗐,还当是什么大事……是许家知道了通州码头的事,特地写信过来致歉的。”
她把信纸撂给了大老爷,自己揉着胸口坐回了原位,“刚才那一下,吓得我心口发疼……这六七个月的孩子要是出事,可凶险着呢——立冬拿一丸宁神安心的甘糙丸子来我含着……”
大老爷却是眯着眼看了看,就又递给七娘子,七娘子会意,便朗声读给两老听。“……太夫人查知此事,大为震怒,四少夫人行事无状得罪长辈,作风轻浮,有损亲戚qíng面,且飞扬跋扈,伤损本家名声。已命其进大护国寺清修十日。并请亲家老爷太太别与晚辈一般见识……又因世子夫人想念娘家亲戚,身子沉重不便移动……虑及亲家太太有孝在身不便出门,特请亲家老爷、亲家小姐于十一月五日赏脸……”
许家的回音,的确是来得又急又重,反应终于算得上得体,至少在表面上,倪太夫人是极为不赞同四少夫人的飞扬跋扈的。
可听话听音,许家的这张帖子,也并没有这样简单。许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声音。倪太夫人大权独揽,整张贴都是她的语气……
大太太眉宇间已经染上了少许忧色。
“许家相请,是一定要去的。小七跟着父亲去看看你五姐——你们都是女儿家,说话也方便些……”她也不问大老爷,就径自叮嘱起了七娘子,“别忘了探探你三姨,问一问她的病qíng……”
160、上门
许家摆酒的日子其实定在十日之后,这十天里,大太太心心念念,就是许夫人的病qíng,只可惜五娘子怀有身孕不好太打扰,二娘子身有重孝,又是主母,丧事未完,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大老爷又只顾着和年先生商量朝事,她满肚子的心事,只好向七娘子一个人吐露。
说起来,七娘子自穿越以来,还没有单独上门做客,这头一回独自进内院,就要上平国公府这样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大太太难免就多叮嘱了几句。
“似许家这样的人家,门槛都是金子打的,里头服侍的下人都有一双势利眼,别说是主人了。京里的权贵,都是多年世家,眼空心大,再没有比她们更好口舌多是非的了,尤其是许家的几位少夫人、堂少奶奶,都是一等一的人家出身……且又是嫡女,本事都大得很……你五姐几次写信回来,都说妯娌难缠——你也别弱了我们杨家的声势,反倒带累你五姐难做人。”
姐妹上不得台盘,五娘子自然要被嘲笑,这一点七娘子又哪里理会不得?
只要一想到五娘子出嫁一年来,夫君不在身边,过的是多么战战兢兢的日子,大太太就是一阵心疼,难免又和七娘子叹息,“只图你五姐夫是个有能耐的少年将军,却不想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少年将军又有什么好,成年累月全国各地到处跑,真正一年也就见个十天,婆婆、太婆婆还接二连三地赏人进来,巴不得明天就生个子嗣传宗接代……”
五娘子嫁进许家后,虽然也有写信回来,但信里到底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许夫人待她很好,婆媳相得。对于难处,自然是只字不提,倒是二娘子的来信里点了几句,说是五月里世子才回府,太夫人就赏赐了一对姐妹花做通房,许凤佳虽然送走了一个,但到底碍着祖母的面子,留了一个在院子里。
五娘子索xing就也问许夫人要了一个通房凑成一对,却不想许凤佳又住了不几天就起身南下,这一对通房现在都被五娘子关在偏院里,等闲不许出门一步……
虽然二娘子说起来,也是尽量轻描淡写,但大太太也是深宅内院打过滚的人,又哪里听不出这里头的杀机无限?
“十五岁的世子夫人……”七娘子也只好含糊其辞地安慰大太太,“姐妹里谁有这样的荣耀,就是二姐,苦熬了这么多年,现在论诰命也就是和五姐平级。”
大太太顿时又高兴起来,“还是七娘子会说话!”
扭头就吩咐立冬,“和药妈妈说,开箱子把年前新得的珍珠头面送过来。”
又亲手开了自己的妆奁,珍重取出了一对和田玉镯套到七娘子手上,“进许家做客,没有这个东西是压不住场的。我手里的三副玉镯,你三姨送的那对给了小五,让她带回许家去,你父亲送的给了小六,带进宫压阵脚,祖传的这对就给了你吧。先人手泽,要珍重对待,不可轻忽了。”
七娘子只觉得双腕沉甸甸的,忙谦让,“这样贵重的东西——再说,小七也不是没有……”
“嗳,权夫人给的镯子好是好,可亲事还没定,怎好轻易上手?”大太太不以为然,握住七娘子的手腕,左看右看,无限满意。“你本来就白,戴这样羊脂玉的镯子,正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娘这样的老太太戴起来,只显得皮ròu焦huáng,不好看啦。”
又细细地嘱咐了七娘子几句话,无非是许家的几个少夫人xing格如何,都是怎样的人家出身,因许凤佳现在世的三个兄长,最小的一个也比他大了七岁,大太太上次进京请安的时点,五少爷正好娶亲,这几个少夫人,她是一总都见过的。什么大少夫人最懦弱,四少夫人最跋扈,五少夫人虽娴静,但傲气内敛……一五一十地嘱咐了七娘子,又亲自为七娘子挑了上许家搭配的衣裳,这才心满意足,放七娘子回屋歇息,临行还要叫住切切叮嘱,“有谁要欺负了你,你也别害怕,以我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和许家根本是平起平坐,许家不管哪个小贱人要给你气受,都得掂量掂量。否则以太夫人偏宠四房的程度,也不至于把四少夫人送进寺里清修……别怕,知道不知道?有爹、娘、你五姐给你撑腰呢!”
大太太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到底也有了那么几分诚挚的关心。
七娘子百感jiāo集,笑着敷衍了大太太几句,保证自己不会随意被人欺负,跌了杨家的面子,这才得以脱身回自己的闺房休息。
一个人能有多少张不同的面孔?看着如今的大太太,谁又能想到她……
她就一边摇头,一边进了屋子。
立夏与乞巧顿时一左一右迎了上来,一个服侍七娘子换衣,一个捧了一钟调过玫瑰膏的清水,服侍七娘子喝了几口——“北平天气燥得很,姑娘喝几口玫瑰水去去火。”
虽说是三进小院,但院子里的堂屋却大,是一排五间的口袋房,方便冬日保暖,七娘子把卧室设在东里间,书房就设在东次间,西边两个套间摆放自己的箱柜,东三间做餐厅会客用。地方虽不如江南宽敞,但也整洁雅致。丫头们就以立夏、上元为主,在东厢居住,西厢住几个上夜的妈妈,倒座南房里却是锁满了七娘子历年来的箱笼——不知不觉间,她的家当,也能满满当当地填下一个院子了。
上元一进京就水土不服,这些天都没有当值,乞巧顺势替补,她相当珍惜这个机会,对七娘子百般奉承服侍——也的确是有一套,把七娘子服侍得浑身舒坦,恨不得把乞巧提拔到身边做个一等大丫环。
用过玫瑰水,又吃了些鲜果,七娘子就冲乞巧撩了撩眼皮,乞巧顿时知趣地退出了东次间,把空间留给了立夏同七娘子。
“周叔周婶都还好吧?都是南人,乍然上京……”七娘子就和立夏拉家常。
立夏一脸的感激。“都好得很,父亲前儿捎信进来,说太太安顿他做个不大不小的管事,现跟着张管家在外头找房子,虽辛苦,但却是三不五时都能出门长见识。这都是要多谢姑娘……”
“你我什么关系,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七娘子不由一笑。
九月收拾上京的时候,七娘子辗转向大太太进言,将周家一家都带上京城,做她的陪嫁。大太太也很体谅她的心思:立夏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丫鬟,想把周家一房带到夫家,也是人之常qíng。
周家儿女少,立夏只有一个弟弟,一家人能够始终团聚,她自然感激,对七娘子的吩咐,只有更用心去做。这一向七娘子还没有提起,她就已经请示了三四次,“是不是乘着出门方便,往教场胡同请个安问个好?”
这一年多来,封锦始终没有入仕,仿佛考这一个探花,就真的只是为了诱大皇子上钩,就连探花按例要进翰林院的事,似乎也都被吏部选择xing遗忘。只是这位探花爷的住处,却要比不少翰林老爷都更来得金贵:就在西安门旁边的教场胡同里,听说也是三进三出的宅子,占地却要比杨家的这所赐宅更大。这地址还是封锦去年离开苏州前给九哥留下的,当时就住在了这样的宅子里,东宫的宠信,是不必多说的。
七娘子摇了摇头,“听父亲的口风,子绣表哥现在人不在京里,男眷不在家,我们上门请安也太不方便,还是等一等再说了。”
“有huáng先生在,也不怕话传不到封太太耳朵里……”立夏却是建功心切,在七娘子耳边撺掇。“还是请个安,更显得我们把封家这门亲戚放在心里才是。”
huáng绣娘年前从李家辞了活计,上京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却是才到京就被封家延请,做了封家小姐的女西席。
“你不懂。”七娘子就叹了一口气,指点立夏,“和封家的来往,还是要少一些为好。没有什么求人的事,就不要上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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