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_御井烹香【完结】(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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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比照顾一个病人更烦累的事了,即使封家如今再不缺服侍的人手,封绫的jīng神负担也依然相当大。

她就轻声嘱咐屋内的两名丫鬟,“舅母已经睡着了,你们都进去守着吧,免得老人家醒来了,身边没有人。”

又止住了封绫的贴身丫鬟要叫她的动作,低声道,“不要紧,我出去走走,让表姐睡吧!”

那丫鬟便把立夏从偏房带了出来,轻声道,“公子说,社区首发等世子夫人出来,便请您到外书房说话。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一边说,一边又带进了三四个垂髻小鬟进来,绕着封绫服侍开了,又是为她披衣服,又是来了人给封绫轻轻地打扇子。七娘子回望一眼,见这几个人行动有序,论气质,竟是不下一般人家的小姐,想到封太太这一世浮沉,亦不由得感慨万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扶着立夏出了屋子,立夏便举起油纸伞来,给七娘子遮阳。一行人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园子,又出了二门,穿过了空无一人的青石甬道,拐进了外书房里。

外书房里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时过端午,正值盛夏,天气比较炎热。封太太是病人受不得凉,这才没有用冰,外书房内却是陈设了两座小冰山,几个侍女正在冰山附近徐徐地摇着扇子,将清凉送进屋内。七娘子才进得屋子,就觉得一身暑意消散了十之八九,给封锦见过礼,她便在许凤佳身边首发坐了下来。

许凤佳和封锦之前显然在谈朝堂上的局势,见到七娘子进来,封锦只说了一句,“这件事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杨大人的意思。”便对七娘子绽开一笑,道,“老人家难免比较啰嗦,耽搁表妹这么久。”

这是他的客气,七娘子自然不能当真,两边忙客气了几句,封锦才道,“表妹托我办的两件事,封锦都已经查出了个究竟。也就都是这几天的事,前些日子比较忙碌,耽搁表妹行事了。”

他总是这样客气,连许凤佳都有点受不住,他笑着说,“子绣gān嘛和我们这么客套,社区首发你忙,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能帮得上忙,已经是你的qíng分了。再客气,反而显得大家生疏。”

他这话倒是透了亲昵,封锦笑了笑,倒也没有回嘴,便说起了五少夫人的事,“京城里走黑的几户人家,其实燕云卫私底下都看得很紧,会放印子钱的,四九城里一共是十九个大庄,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是定了数的,一庄不倒,决不能再立新庄。这十九个大庄头或者依附大商家,或者gān脆就投靠了大家大族。虽然与表妹联络有亲的几户人家持身自重,不肯牵扯进来,但也有一些显贵私底下手脚不很gān净,和这样的人家都有来往。要取得证据,难免就要得罪这庄头背后的人家,尤其是贵府的五少夫人找的这一庄,背后那户人家,身份又太贵重,若是一定要拿到账本——虽然也不是不能,但动作太大,难免过于张扬,恐怕失去了表妹夫妇首发托我的本意。”

封锦从来做事,一向是轻描淡写,背后做了多少工夫,他是不会告诉出来的。这一次难得将查明此事的过程说得这样详细,七娘子的心早就提了起来,她却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望着封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封锦的目光在七娘子和许凤佳脸上略一巡梭,又收了回去,他望着手头的小笺,面上现出了沉吟之色,过了片刻,又徐徐道,“不过,虽然没有抄录出来,但封某到底也有几分薄面,还是翻阅过他们的账册。社区首发张少夫人历年来陆陆续续利滚利,从一开始的一万两银子,到后来又有几笔投入,等到承平二年秋天支取出去,收手不做的时候,本息合计,已经有五万两银子在庄头那里存着。”

即使以七娘子的城府,亦不由得和许凤佳jiāo换了几个眼神,封锦看在眼中,秀丽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他接着道,“这四九城里,白道有白道的规矩,黑道有黑道的规矩,庄头虽然走的是印子钱这样yīn损的路子,但却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五万两银子是丝毫没有留难,就为张少夫人支取去了。表哥也就只能打听到这里,至于那五万两银票,最终为张少夫人怎样花销,就没有打听得到了。”

他能提供出这些消息,已经令七娘子喜出望外,就连许凤佳都道,“表哥不要这样说,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到哪里去打听这种事?”

他又有了些遗憾,“可惜还是抄不出账本,这件事,也就是大家心里知道……”

话说到一半,被七娘子拉了拉袖子,却也就住口不说。

封锦笑了笑,又道,“不要紧,接下来这个消息,对你们来说或许会更好一些。”

他就把手底的一沓花花绿绿的纸张,推到了许凤佳面前,笑道,“你们自己看吧。这条老蚯蚓,背后的身家可不在小。”

还没等许凤佳翻阅,七娘子已经抽出了一张五彩斑斓的契纸细细审视起来,社区首发一边看一边惊道,“表哥是怎么连原契纸都拿得到的?”

封锦漫不经意地道,“燕云卫把他的家抄了个底朝天,这东西又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他又夸七娘子,“还是表妹当过家,这一抽就抽到了他最贵重的家当。要比升鸾的眼光毒得多了。”

许凤佳不以为忤,也凑过来细看七娘子手中之物,他的目光一下就凝结住了,老半天才低沉地道,“这条船连带上头的货物,该不会正好价值十五万两吧?”

封锦鼓了几下掌,才道,“虽没有十五万两,却也差不离了,少了整条船连货物一共二十万两银子,十四万两五千是老蚯蚓的本钱,余下五万两是另一个本地东家,这船就是他亲自督造的。还有五千两银子,说定了是算作船老大等人的gān股。这条船已经是得了名额,可以随孙侯爷的第一批军船一道出海。最早今年秋天,最迟明年chūn天,就要首发出海去了。不过这件事,当然还得看表妹夫的意思。”

以二娘子和七娘子的关系,就是这船主把关系打到了孙立泉身边最当红的副官身上,只要七娘子一句话,要扣他也是轻而易举,七娘子和许凤佳都明白封锦的潜台词。七娘子忙站起身来给封锦行礼,“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表哥才好了!”

封锦摆了摆手,拿许凤佳的话来堵她,“再客气,反而显得大家生疏。”

他又笑着向许凤佳道,“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审他的,所以也没让你再费事,直接把他一家锁进京了。现在诏狱里关着,升鸾什么时候方便,就写个条子过去提人。”

只看封锦都为许凤佳考虑到这个地步了,就能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确是上心去办之外。社区首发甚至于对许凤佳当年受伤的内qíng,乃至许家内部的斗争,很可能都已经影影绰绰地猜出了大概。

许凤佳一咧嘴,大大咧咧地谢过了封锦,“那感qíng好,我明儿安排好地方,就来找表哥要人。”

到了这一声表哥,他才是叫得qíng真意切,叫出了一点真qíng。

七娘子也顾不得再和封锦客气,她早已经开始了紧张的思考。

封锦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又微微地一缩,他忽然向许凤佳低沉地道,“要是升鸾不介意的话,有一些事,封某想要私底下问问表妹。事关长辈……”

许凤佳也看了七娘子一眼,见她置若罔闻,眼中异彩连连,手指在几案上点来点去,一时有了喜色,一时又皱起眉头,不由失笑道,“杨棋又走神了。”

他轻轻在七娘子肩上拍了拍,“你和表哥在这里说话,我出去喝一碗茶。”也不问封锦到底有什么事要问七娘子,便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子。

七娘子这才回过神来,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封锦赔罪,“升鸾他举止粗鲁,得罪表哥了。”

封锦笑着摆了摆手,“少将军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善衡能和他一起,是你的福气。”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一扇窗户,又举起手来遮着额头,看向了天边的烈日,这qiáng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竟将他的肌肤点染得如同最美的白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无法bī视。

七娘子想到这命运弄人之处,让小小一个封家多年来起起伏伏,封锦也由富足人家子弟,社区首发变作贫寒少年,再一鱼跃龙门,如今身居高位,却似乎并没有比当年快乐多少,心中也是感慨,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表哥是想知道舅母对我说了什么?”

封锦背过身来,半边身子依然是靠着窗门——他这是又有意将自己和七娘子的共处,bào露在了窗外人的视线之下。

“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huáng绣娘的踪迹吗?”他低沉地道,“其实她就住在京郊一个小村落里,去年年底,嫁给了当地一个鳏夫,嫁妆甚至还是娘亲手安排,这件事我也是近日里无意得到蛛丝马迹,循线追查下去,这才知道原来是娘的意思。善衡要是有话想问她,虽然不好去打扰她生活的平静,但子绣也可以代你转达。”

七娘子瞳仁一缩,几乎反shexing地就想要答应下来,但是思之再三,这感激的话,到底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当年往事,可能从huáng绣娘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个不同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又有多少意义呢?

九姨娘已经化为尘土,身为生活的失败者,她再也不会为自己说话。在她一生的故事中,huáng绣娘也好,封大舅也罢,大太太、大老爷、连太监,甚至是封太太,都可能在她的悲剧中有过自己的错误,社区首发然而站在每一个人的角度上,他们似乎也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恩恩怨怨,又怎么可能黑白分明。

即使是huáng绣娘出卖了九姨娘,将她的凸绣法传给纤秀坊众人,又何尝不是因为九姨娘有撺掇大太太聘她为妾的念头。

而九姨娘为什么要这样撺掇大太太,却是因为她和娘家决裂,已经没有了一点依靠,要在深宅后院中找到自己的根基,再肮脏的事,只怕都会去做。

封大舅视凸绣法为封家私产,的确失之刻薄,但他不许九姨娘和连太监往来,却又有什么错呢。郑连继本来也不是一个最理想的婚姻对象,身为九姨娘的长兄,他有这个身份来管教九姨娘的婚事……

想要在这么多年之后,去追寻恩与怨之间的分际,纵使已经追寻到了答案,又有何用?

难道她还要报复封太太,报复huáng绣娘,报复连太监?

她又拿什么去报复大老爷,她有什么筹码能够报复到一个在宗法上占据了绝对权威的男人,而又不损伤到自己的生活?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毁掉他唯一看重的东西:子嗣。

大老爷唯一的子嗣,就是九哥。

如果上述人等,她一概不予报复,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报复大太太呢?她又该怎么报复,怎样报复,是把自己也变成凶手,来报复又一个凶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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