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就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她低声道,“表哥的好意,善衡心领了。不过,社区首发想知道的事qíng,其实已经知道,再去追问,也只能问得烦恼。这件事,我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封锦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地笑了。
“善衡这是意在言外。”
只听这一句话,七娘子就知道封锦的确有探问封太太与她那一番私话的意思。
忽然间,她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
在这世上,有多少事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两个人之间不能把话摊开来说,从而酿成重重误会,甚至是多年心结。
“舅母说,她其实并不介意封家的香火。”她就低沉地道,“她只是希望表哥和表姐能够过得开心,与两qíng相悦的人在一起。”
她抬起眼来,望向了封锦,又重复了一遍,“只要能两qíng相悦,其余一切,舅母都并不计较。”
封锦顿时悚然动容。
这个玉一样jīng致的男人,他的美曾经是脆弱的,曾经是温润的,如今随着时日打磨,反而越见内敛,所有一切qíng绪,似乎都被一张闲适而礼貌的面具遮掩。
在这一瞬间的惊讶中,他似乎又成了当年那美到脆弱的少年,周身辐she而出了极致的张扬,在这一瞬,社区首发他让七娘子又想到了中秋那一晚的六娘子。他们都极致美丽,也都极致寂寞。
只是封锦眼中,终于也渐渐地浮上了一丝真诚的喜悦,他站起来问七娘子,“娘真是这样说的?”
七娘子扯起了一缕笑,她疲惫地道,“老人家一生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làng不曾经过。表哥尽管放心,舅母比你们都看得更开。”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即使有一天,表哥移qíng别恋,转而恋上了别人。或者别人的脸会变,但表哥可以放心,善衡的脸色,是绝不会变的,到了那一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表哥请只管开口。”
封锦的喜悦,只是一闪而逝,他盯了七娘子一眼,又偏着头沉思片刻,才绽开笑容,礼貌地道,“善衡的话,表哥记在心里了。”
七娘子看在眼里,终究不免叹息。
要离开那一位九五之尊,又哪里那样容易。封锦如今富贵已极,手握滔天权利,身受真龙专宠,又有谁人可以如此果断,一声不爱,便将这一切放弃。
而如果真要放弃,自己的一个允诺,又岂能让封锦放心?虽说许家也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但要和皇上掰手腕,能量还是差了一点。
到了这一刻,他和皇上之间,只怕除了“他待我很好,我也待他很好”之外,不论封锦本人qíng愿不qíng愿,或者终于也多了一丝利益纠葛。
她站起身来,就要向封锦告辞时,封锦又问,“杨五小姐去世一事,是否和张少夫人有关?”
七娘子微露讶色,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坦然相告,“就眼下掌握到的qíng况而言,社区首发只怕和五嫂脱不了关系。不过要找到证据,恐怕尚需一番手脚。”
封锦点头道,“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表妹不要客气。”
他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光,“张家虽然也有些根基,但在子绣眼中,也还不算什么。”
七娘子只觉得打从脊背底下窜起了一股凉意,她勉qiáng露出一个笑来,低声道,“好,善衡先谢过表哥了。”
280、参拜
从封家出来,许凤佳一路都没有说话,甚至还在车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翻阅起了封锦给出的资料。
七娘子却要镇定得多了,回到许家之后,甚至还去给太夫人问了个好,这才回到明德堂,问许凤佳,“表哥给的这些东西里,契约文书都是真品吧?”
当时的契约文书主要还是由手印来分辨真假,当然也就没有影印一说,只有拿到了真正的契约文书,才能指认邱智和五少夫人暗中勾结中饱私囊。这里面的道理,许凤佳也是明白的,他点了点头,道,“邱家所有的文书都在里面了。房契、地契、婚书、奴婢文书……都收在一起,封子绣是全给了我们,不过也就只是这一张船契有用。”
七娘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低头盘算了一会,才道,“船契你给我,和小松花的口供一道收好,我们现在也就只有这两样证据了。”
虽然说整件事似乎已经有了轮廓,但什么事也都得讲求一个证据,仅仅以船契为证,肯定还是扳不倒五少夫人。许凤佳将船契递给七娘子,紧接着就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唯七娘子马首是瞻的意思。
七娘子在封家已经有了一点眉目,此时便分析给许凤佳知道,“其实这件事,如果父亲不认小松花的口供,光从船契来说,根本没办法定下府中任何一个人的罪名。少说也要找到邱智和五房的联系。”
她望了许凤佳一眼,许凤佳若无其事地道,“这件事当然是jiāo给我办了。”
从前年纪还小,生活在杨家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如今进入青年,身边来往的人,女辈有许太妃六娘子,男人们则是大老爷、许凤佳、封锦等人物,这些人出身高贵,权动天下,说到人命,口气真是轻描淡写。七娘子却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他们的淡然,她暗自皱起了眉头,又叹了口气,才吩咐许凤佳。
“你不要把受伤的事qíng扯进来,一码归一码。如果五房的事,能够得到父亲的承认,父亲也不是什么蠢材,对当年的事,肯定会有所联想。”她将整件事分析得条理分明。“主要还是审出他和国公府内的联系,还要叫他找出物证来证明这一点。唯有物证,是决不会屈打成招的。”
许凤佳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七娘子的要求。他又寻思了一会,忽然道,“按照现在的证据,其实多半还是祖母要比五房更可疑得多……”
七娘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低声道,“这就是五房厉害的地方了,很多事,她是卖了人家,还要人家帮她数钱!”
如果能证明邱智和国公府内有联系,这十五万两银子的船契,就成为了府内一房吃里扒外攒私房的证据,而十五万两银子的巨额财产,除了七娘子、许夫人这样自己陪嫁本来就多的女眷之外,也就只有在府中经营多年的太夫人有这份身家了。
偏偏太夫人变卖十万两银子的事,又肯定是经不起查的,这些证据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反而是太夫人最为可疑:私底下变卖了十万两银子的家产。曲曲折折地联系到邱智,置办了这一艘船……会在私底下做这种事的人,很可能也会通过五少夫人不断中饱私囊,她当然不希望许夫人的嫡系五娘子上台。倒是五少夫人,她为平国公所知的贪渎额度也就是三万两,自己的陪嫁又是有数的,平国公恐怕很难怀疑到她身上。
当然,太夫人本人会不会说明这十万两银子是为了给五少夫人填补亏空,那还是两说的事,但即使这样说明,由于贪污案先入为主,平国公恐怕是再想不到背后还有高利贷这样的曲折,只会相信五少夫人只是亏空了三万两,并且无力偿还。太夫人这下是跳进huáng河也都洗不清了。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七娘子才是真正的明白了五少夫人的厉害。
不把自己的安排透给太夫人,是因为太夫人也不过是五少夫人手底的一枚棋子,她所知道的,也就只有五少夫人想要让她知道的那么多。这个贵妇人长袖善舞,慎密yīn毒,竟是将平国公府最具权威资格最老的女眷拿捏在了手心,让她东就东,让她西就西,隐隐约约,竟然还运筹帷幄,在千里之外为五房承爵的事就埋下了伏笔。要不是许凤佳身子骨qiáng健结实,又有一点运气,一旦在广州殒命,再安排一点事故,说不定这世子之位,还真要落到五少爷身上!
这一连串yīn谋之缜密、之复杂、之毒辣、之隐蔽,就是让她来安排,恐怕也都只能安排到这个地步了。
就算是自己手中握有高利贷的证据,想要将证据链串成一条逻辑线,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听封锦的意思,高利贷庄头背后的黑手,居然连他都不愿意轻易得罪,少了这个关键xing证据,要把真凶剥离出来,还真是有一点难度。
就是明知道五少夫人恐怕就是毒杀五娘子、暗杀许凤佳的主谋,但若苦无证据,自己也只能看着她chūn风得意了……
七娘子不禁一眯眼,就想到了六娘子做出的承诺。
难不成真要一贴毒药糊涂了事,让此女到地底和阎王爷解释去?
她又很快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让六娘子出手,只是下下之策,将来事发,平国公肯定会大发雷霆,六房在国公府里,只会更举步维艰。到时候五少夫人虽死,但在地府恐怕只会笑得更加开心。
还是先看看许凤佳能不能在邱智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吧!
实在没有,说不得只好将肖家人拉过来严刑拷打,看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巴了。凡走过一定留下痕迹,五少夫人连番毒计,总不可能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留下来。
只要有一个破绽,七娘子就有信心将她从云端拉下,踩进泥里。
接下来的几天,七娘子都忙着安排太夫人上潭柘寺参拜的事。
像太夫人这样的一品诰命要出门,排场当然很大,更别说她一年也难得出门几次,这一次上香,竟似乎是皇妃出巡似的,七娘子先遣人到潭柘寺看过,定了太夫人上、用饭、小息的几处地方,又亲自安排了几桌上好的斋饭,从许家派了几个管事到香积厨里看着大师傅们做了几天饭,肯定潭柘寺处处gān净,没有一点尘埃。又与亲朋好友们打了招呼互相送礼,这才将太夫人出行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当。
五月十三一大早,一家人都齐聚乐山居里——因为太夫人难得有兴致,也是因为国公府管得严难得出门,一家人都愿意去潭柘寺逛逛,就连四郎、五郎等孩子们,也都放了一天假,可以去寺里玩耍。因此乌鸦鸦一地是站满了人,平国公进来的时候,就向着太夫人笑道,“这真是儿孙满堂——凤佳怎么不见?”
七娘子忙起身道,“升鸾他最近衙门里事qíng多,今儿一大早就又进衙门去了。又说恐怕宫里会让他进去说话,今天一天恐怕都回不来。”
许凤佳如今也算是朝廷中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此人自小和太子jiāo好,身上是又有战功,又有政绩,又平过西北,又为开南洋做了不少工作,如今更是直接进了军中千户所,时不时还有伴驾游幸的殊荣。要不是他自己知道低调,连着十天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很可能的事——排着队和他套近乎的人,可以从西直门排到东直门去。因此今天众人都有空来陪太夫人上香的时候,就只有他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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