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还是存在:以五少夫人的xing格,又为什么要在王不留行之外多加一味番红花呢。
她下药的动机,现在看当然是很明显了,五少夫人是决不会希望五娘子立刻大出血身亡的。顶多是希望五娘子下红难止,从此就添了病,最好是无力管家,自己就能多当一段时间的家,把挪用出去放高利贷的五万两银子,慢慢不着痕迹地做回账里。
要达到这个目的,一味王不留行或者番红花已经够了,yīn毒一点就用番红花——番红花在大秦是以绝育药闻名遐迩,厚道一点就选用王不留行,毕竟王不留行名声没有那么坏。两味齐下,那是巴不得五娘子死了……
五少夫人是这样的人吗?她虽然可能很讨厌五娘子,但也决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去破坏自己的计划。像五少夫人那样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意气用事。毕竟五娘子虽然跋扈,但却实在并不是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她去世之后换了自己,五少夫人是接连吃了几个暗亏,这一切都是五娘子在世时绝不可能出现的境况。以五少夫人的聪明,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如果说还有第二个人在暗地里dòng悉了这一切,于一味药之外再加了一味药,她的能耐也就大得都有点邪门了。抛掉许夫人和平国公这对夫妻之外,也就是太夫人、四少夫人和大少夫人可能做到。
但是大少夫人会在这样的事上用心吗?如果她想争,当年四少夫人诬陷她在家看账本的时候,她就要和四少夫人掐个头破血流了——七娘子很肯定,这也是当时五少夫人的计划之一,她正好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而四少夫人就更不要讲了,她一生最大的愿望,此时看来也就是和四少爷携手共渡,对管家的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既然如此,又何必对五娘子下手?即使四少爷对世子位有意,那也应该冲着许凤佳过去。
说实话,要不是查到了邱智这条线上,当年许凤佳海上遇袭的事,她还是怀疑四少爷更多一些的……
七娘子略带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又托着腮想了一会,才叫立夏进来,吩咐她,“昨儿他们送来的湖州粽子,你送几篓到阁老府上,顺便给太太送个信,就说五姐的事,终于有消息了。等到一切底定了,我会回娘家坐坐。”
想了一会,又笑道,“听起来,小福全似乎是和对中元有那么一二分好感,你看中元的意思如何呢?”
立夏顿时抿嘴笑了,“那还用说?要是她不爱搭理福全,福全又怎么敢当着您的面问她的事儿。”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七娘子也不禁露出笑意,她托腮叹道,“我本来还担心中元的xing子,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难免耽误了终身,这样一来倒是最好。等今年秋天,就把你们都放出去配人吧,从今儿开始,你也可以留意一下有谁能接替你的位置了。”
立夏一下就红了眼,“奴婢舍不得少夫人……”
七娘子白了立夏一眼,“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服侍我十多年还不够?往后的日子,你也要买几个人来服侍自己了!”
想到自己穿越这些年来,虽然步步惊心,一步都不敢走错,一件事也不敢做错,但也的确是锦衣玉食。身边十多个丫鬟围着绕着,只是为了她一人的眼色而活,心中又岂是没有感慨?她望了立夏一眼,想要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是重复着,“往后,你也是被人服侍的人上人了。”
没有等立夏回话,七娘子又压低了声音问她,“给自己攒了多少嫁妆?这些年的月钱,别都是补贴了家里吧。”
立夏一下红了脸,她垂下头不安地拨弄着裙边的香囊,低吟道,“那倒没有,爹娘待我很好,我的月钱都让我自己存着,还说将来出嫁的时候,补贴我二百两做嫁妆。”
立夏这些年来跟着七娘子,银钱首饰当然是少不了的,按照这样一算,嫁妆足足近了千两,当时一个富裕乡绅嫁女儿,也就是这个数字了。七娘子点了点头,又嘱咐她,“以后和屋里的姐妹们,也不要短了往来。等你们都成了妈妈们,我们在国公府里,才真的站稳脚跟。”
立夏会意地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时,屋外又传来了上元的声音,“少夫人,孙夫人送了新上的塘藕来,还给您带了几匹宫里赏下来的时新料子。”
七娘子忙命,“将人带进来说话。”
来的却是二娘子身边的心腹媳妇——当年也是她身边的丫鬟清明,她给七娘子见了礼,又笑着代二娘子问了几句七娘子的好,便道,“我们夫人说了,请世子夫人有空的时候,到定国侯府去坐坐。”
因为孙立泉南下广州,不知多久才得回来,定国侯府平时虽说不上闭门谢客,但一向也很低调,除了逢年过节命妇朝拜时,二娘子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主动和七娘子联系了。七娘子立刻就上了心,“明日必去。”
等许凤佳回来,和他商量了一番,因为许凤佳要留在家里等廖千户的消息,第二日早上七娘子发落了家务,便派人和太夫人说了一声,套了车出去,从东直门大街出去,进了鸣玉坊里石碑胡同深处的定国侯府。
虽然上一次见面也就是端午朝贺的时候,但两姐妹见了面,还是握着手问过了众亲人的好,这才彼此落座了,说些生活上的琐事。
七娘子见二娘子眉宇间多了一点心事,便知道这一次是她有话要说,她也不着急,只是低头啜茶,并不说话,等着二娘子开口。
二娘子静默了一会,又笑道,“说起来,太子的事还没有谢谢你和六妹。”
七娘子不禁讶异地抬起了一边眉毛,她笑着说,“其实也都是应该的。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查出了子午寅卯没有呢?”
太子小小年纪肾jīng亏损的事,当然在后宫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和七娘子关系不大,只要太子能保得住xing命,那就还是孙家的事。二娘子一向是个jīng明人,怎么忽然又提起了这事?
“这里面还是牛家人在作怪。”二娘子就轻轻地吁了一口长气,“曲曲折折收买了一个小太监,自从太子定鼎东宫,就变着法子地勾引他看各种yín词艳画……很多肮脏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带进宫来的。本身太子从小身子就不好,这孩子心事又重,肾jīng虚弱,被他这么一勾引,倒是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一来二去,就闹成这样,还好,事qíng不算太晚,权先生开了几贴药,现在已经是大有缓和了。”
她虽然是杨家女,但更是孙家妇,说到牛家,那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就要比七娘子更重得多。倒是七娘子是真的不痛不痒,只是陪着二娘子叹息了几句,才若无其事地问,“皇次子现在也有三个月了吧?”
“前几日办的百日,”二娘子又露出了淡淡的笑,“现在娘娘是根本不管皇次子的事,什么事都让牛淑妃自己张罗。就看她能得意到几时了。”
旋即又和七娘子感慨,“最好六妹这一胎是个男孩,宫里的局势,就要稳得多了。”
“太子名分早定,又是嫡长。二姐也不要太担心了。”七娘子吃了一口茶,劝了二娘子几句,也道,“最好六姐能生个男孩,安安分分长到十多岁就藩去了。那她这一生才有盼头呢。”
两个人虽然都希望六娘子这一胎是个男孩,但里头的意思,可是大相径庭。二娘子毕竟是孙家主妇,很多时候看问题,已经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
二娘子顿了顿,似乎才醒悟过来七娘子话里的味道,她一下有了几分不好意思,遮掩着道,“瞧我,扯了这半天闲篇,也没顾得上说正事……”
她又沉默了一会,才有几分为难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我一眼看错了。就是前儿我们去万寿寺上香的时候,在街边似乎看到了一个姑娘,生得很有几分像你们府里去世了的二姑娘……”
283、眉目
七娘子差一点没有拿稳手里的茶杯,怔了足足两三口气的工夫,才结结巴巴地道,“真,真有这事?”
她虽然做得不算明显,但二娘子毕竟和她姐妹过一场,又不是什么糊涂人,哪里看不出她的异常?她扫了七娘子一眼,轻声道,“嗯,不过,我也没有看得很真。七妹也知道,你们府里这个二姑娘很少在人前走动,只怕亲戚们认得得也不多,要不是隔着窗子,和我迎面打了个照脸,我也是认不出来的。”
“她……”七娘子话开了个头,又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才道,“那姑娘是做的民女打扮?”
二娘子吃了一口茶,沉吟着道,“穿着倒是也挺光鲜的,不过光着脸在街上走,也没有带冠。身后带了一个小小的丫鬟,从万寿寺出去,拐进驴ròu胡同里就不见了。她倒是没看着我。”
四九城虽然不大,但许家的眼线也决不能遍布全城,驴ròu胡同在京城东部,和许家所在的煤炭胡同隔了有一整个紫禁城,于翘要是一直居住在当地深居简出,没有被平国公发现的可能xing也是很大的。七娘子不禁皱起眉头来,半日才迟疑地道,“二姐,于翘死得突然,亲戚们本来就有些疑心……”
“我就是知道这一层,才没有上许家来说这件事。”二娘子的语气里满是同qíng,“你就放心吧,这件事到我这里,也就到我这里了。余下来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做人做到二娘子的份上,别人真是再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七娘子一脸的感激,应了下来。“还是二姐体恤我。”
她又忍不住问,“那姑娘看着气色还好吗?神态之间,可还开心?”
二娘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笑模样不少,身边的小丫鬟看着也整洁,倒像是一般中下人家的闺女。”
七娘子长出了一口气,便不提此事,只是问二娘子,“姐夫有信回来没有?”
又告诉二娘子,“五姐的事,恐怕终于要有眉目了。”
二娘子神色一动,顿时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底是谁那么丧心病狂,做下了这样的滔天大案?有证据没有?”
到底这件事在许家还没有闹开来,七娘子也没有细说,只是添添减减地将五少夫人做的事,告诉了一些给二娘子,也已经是听得二娘子悚然动容,一脸掩不住的恨意。
“张家有这样的胆,落得个什么下场,也就怪不得别人了。”她清秀的脸庞上,蓦地就挂起了一层寒霜。“这张氏也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她就不怕有朝一日身败名裂,祸及娘家?”
七娘子实在是不想去探究五少夫人的心理,她淡淡地道,“只怕在她心中,也没有谁能捉得住她的马脚吧。要不是当年她一招走错,现在就是牵扯出了底下人,也很难顺着线把她跟着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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