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冲小寒点了点头。
小寒便出了屋子,没有多久,捧进了几个盒子。
“姐妹一场!”二娘子笑了笑,“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彼此做个留念!”
古代通信不便,如大太太这样出嫁二十多年才归宁一次的qíng况,比比皆是。
医疗条件又不好,往往生离就成了死别。
在生死面前,几个姐妹之间的那点不睦,忽然又显得很渺小起来。
二娘子为每个人准备的礼物都不一样,给七娘子的,是一支láng毫小排碧玉管。
“是我平素常用的!”二娘子笑着说。
七娘子便珍重地收进了袖子里。
五娘子也得了一支名贵的毛笔,三娘子、四娘子得的都是首饰,六娘子却得了一副上好的湘绣。
几姐妹略坐了坐,到了午饭时分,也都辞了去。
二娘子就把五娘子与七娘子留下来陪她用午饭。
午饭开得很简单,不过是几味菜蔬,和小香雪的菜色比,也不见得多丰盛。几个人的心思也都不在饭上,随意吃了几口,都搁下了筷子。
二娘子就给小寒使了个眼色。
“七妹先随便坐,”她起身带着五娘子出了西厢。
想必是要到正屋说话吧!
白露进了九哥屋里,立夏和上元暂时都还偏老实,七娘子身边没有带丫鬟。
小寒就陪着七娘子东拉西扯。
“替你们小姐见过姑爷没有?”七娘子就笑着问小寒。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时候姑爷上门来,小姐不方便出去相见,多半都会打发了贴身丫鬟出去相一相姑爷,或是斟茶,或是倒水,总之,都要到姑爷身边打个转,称量称量姑爷的人才。
古代没有摄影技术,闺中女儿只有靠这样的眼线,才能稍微得知未来夫婿的长相。
小寒笑着摇了摇头,“二娘子要脸面……姑爷几次上门,都不肯让我们去看!说是我们陪嫁过去,被姑爷认了出来,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七娘子就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稳重若二娘子,也有女儿家的心思。
“不过,在外院侍候的几个茶水丫鬟,也有传话进来,说是姑爷一表人才,生得比表少爷、九哥都要英武……”小寒很是为二娘子高兴似的,“配得上我们家二娘子!”
“那就好。”七娘子点了点头。
二娘子虽然不能说有沉鱼落雁之姿,但也的确相当的秀丽,只是这股秀丽里带了些冷。
两个人正在说话,五娘子进了西厢。
“二姐叫你进去!”五娘子的眼圈红红的。
七娘子就孤身进了书房。
二娘子坐在空dàngdàng的书案前,对着青花绘牡丹小茶钟出神。
“二姐。”七娘子柔声招呼。
二娘子一下回过神来,含笑让,“坐吧!”
书房里虽然也烧了炉子,但空dàngdàng的四壁,就让屋里多了一股yīn冷。
七娘子小心地在二娘子跟前坐下。
椅袱上还有余温,五娘子方才也是坐在这里,听二娘子的训话吧。
二娘子又出了一回神,才慢慢地开口。
“封家的大少爷,是院试案首。”她的语气简洁明快。“这个好消息,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七娘子犹豫了一下。
二娘子已是笑了起来。
“原来你已知道了!”
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七娘子心中感慨。
她的这两下子,在大太太面前还能卖弄,却是糊弄不了二娘子。
“是!”她慡快地承认了下来。“封太太给我报了信。”
二娘子没有露出不快。
本来么,以七娘子与封家的关系,若是封家有了好事,还不主动报喜,那就有些忘恩负义了。
“想来是父亲和学政赵大人提过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然,今年应试的世家子弟也有不少,封少爷的文采就是再好,案首也未必能落到他头上。”
七娘子旋即释然,大老爷亲自打过招呼……只要封锦的文章不是太差,中秀才都是稳稳的。
不过就算有人打招呼,也要有些真本领,才能拿到案首,否则,江南士子也不是好惹的。
看来封锦也是真有些聪明。
“承蒙二姐照顾!”她难掩感激。
二娘子一副知根知底的样子,肯定不是没有来由,就不知道在这事里她到底发挥了多少作用而已。
“父亲久也有提拔封家的念头,”二娘子不以为然,“我不过是提了两三句而已。以后,还要看封公子是不是可堪造就。”
若封锦是个人才,大老爷自然会继续提拔。封家到底是九哥的生母,封锦能争气,对九哥有利无害。
七娘子只是笑,没有说话。
心底却有些惊讶。
一贯只知道三娘子得宠,没想到,二娘子在大老爷跟前,说话也这么有分量。
“唉,”二娘子又罕见地露出了愁绪。“这一大家子,能指望的人也只有你了!”
大太太是那个xing子,五娘子又是这个xing子……初娘子、二娘子相继出嫁后,靠谱的也就只有七娘子了。
就算七娘子年纪还小,也只好寄望于她了,别人,根本连指望都指望不上!
“你现在还小了些!只得了个稳字……”二娘子又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深宅大院里,都是人jīng……要和四姨娘斗,你还没那个本事。往后几年,不要心急,四姨娘有什么嚣张的地方,你就劝着太太忍一忍,等到九哥大了,看她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七娘子不由得叹服。
深宅大院里,果然都是人jīng。
她处处小心,殚jīng竭虑,在二娘子眼底,也不过是占了个稳字。
今日这一番对话,是在jiāo代之后几年的行事基调。
要稳重,要低调。
说的是七娘子,也是正院。
二娘子就是这样,一贯的光明正大,不近人qíng。
“母亲那里,也要忍。”二娘子脸上飘过了一丝yīn影。“虽然母亲面上不说,但心底肯定不自在……唉,你就多担待担待,这点事,迟早也会过去。”
还是那样,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智商低点的人,说不定都听不懂。
二娘子这是在说九哥受伤的事。
九哥忽然闹出了这样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是为了给七娘子出气也好,是为了作弄谁也好,现在已经解释不清楚了。
很多事当时没有问清楚,以后再问出来的答案,就少了说服力。
以大太太的xing子,心底肯定会留下疙瘩。七娘子也就要被猜忌了。
不过,日久见人心,只要七娘子持续表现良好,这件事,终究是会过去的。
二娘子当然是这么想,不过七娘子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没有拿出合理的解释,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很快就能长成大树。
57、婚礼
两人又谈了一会。
二娘子就露出了疲态。
“一家子上上下下,多少的事。”她长出一口气,有些失落,“我也做不了主,只能白嘱咐你。以后,你就见机行事吧,我说的,你听过就算了。”
七娘子不禁松了口气。
二娘子将来无疑会是个jīnggān的当家主母。
但杨家却是大太太当家。
二娘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二姐的话,我一定记在心底!”她认真地回答。
不论怎么说,二娘子的叮嘱都值得牢记。
二娘子摇了摇头。“其实这些道理,母亲也不是不懂!”她又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懂了,又能如何……”
人毕竟是qíng绪的动物。
两姐妹就相对无言。
二娘子环顾着空dàngdàng的屋子,眼底也现出了不舍。
人非糙木,孰能无qíng,在百芳园里生活了这么些年,面对别离,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这个家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杨舞。”
二娘子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在聚八仙外头的长椅上,她就说过,自己最不放心的就是五娘子。
“xing子又倔,脾气又坏……嘴也不甜。我在家的时候,还有人能约束得了她,以后……”二娘子就摇了摇头。
“二姐,我自然会劝着五姐的!”七娘子就乖巧地表了决心。
她也的确不讨厌这个小姑娘。
大宅门里,城府深不见底的人很多。
五娘子就好像一条小溪,尽管水流湍急,但一眼就能望到底。
二娘子就看着她笑了笑。
“那就看你的了。”她语调和缓,“将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二娘子言出必行。
说提拔封家,就在大老爷跟前进言,果真提拔了封家。
如今她开口做了这样的许诺,七娘子一时倒是心定了许多。
就算大太太将来靠不住,还有二娘子,能给她一点助力……
两姐妹又谈了一会,小寒就进屋传话:李太太要见二娘子。
长辈召见,二娘子不敢怠慢,带着小寒匆匆离去。
七娘子只好和五娘子结伴踱出了幽篁里。
两个人都是一肚皮的心事。
五娘子没有取道长青楼,而是经过了小香雪。
小香雪已有几株梅树含苞待放,六娘子咭咭咯咯的笑声,清晰地从梅林里传了出来。
七娘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六娘子真是个开心果。
五娘子脸上也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小香雪里架了个秋千,就把这丫头乐得无法无天了!”她和七娘子议论。
“六姐xing子很开朗。”
两个人就说起了百芳园里的玩物。
“除了小香雪里的秋千能dàng,万花流落里的荷花、莲蓬可以采了玩,园子里就没什么好玩的了!”五娘子断言。
两人一头说,一头就经过了冷清清的七里香。
郁郁葱葱的桂树,都开到了院墙外头,几株四季桂还开着花,淡淡的花香沁了过来。
“八姨娘也去了小半年了!”五娘子感慨。
七娘子想到八姨娘,也不禁有些唏嘘。“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
“你来得晚。”五娘子就对七娘子说起了往事,“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给父亲过小生日,八姨娘亲自chuī了一曲dòng箫,那晚月色很好,她在小舟上chuī,外头来来往往的船,堵了一河,都听得没有声音了。一曲完了,才都喝起彩来,倒把娘吓了一跳!”
万花流落拐出院墙,就是一条河道,想当年八姨娘的箫声都能传出院墙,吸引得来往船客泊船细听,必定是技艺jīng绝。七娘子不由得悠然神往,五娘子却沉默了一刻,才慢慢地道,“其实现在回头想来,娘当时心底肯定不好受。”
五娘子今年九岁,六岁那年七娘子、九哥不过四岁,那时大太太应该正和四姨娘争权争得如火如荼。八姨娘弄箫,怕是不无邀宠的意思,大太太心底怎么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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