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前几个月开始,这个二弟却毫无预兆的开了窍。
这使得温润又是庆幸又是提防。庆幸他脑子聪明些无疑大大保证了三房在赋chūn生存下去的几率,提防则是他最明白不过的,聪明人的想法通常和老实人不太一样。
他很明白自己在嫡母那儿没有太好的评价。毕竟身为嫡子,温乐自该有与生俱来的傲气。而这个抢了他风头的自己,只怕并不是太讨巧的角色。
好在他很快发现,事态在朝着更好的方面发展。
温乐显然是在主动对他抛出橄榄枝。然而这种认知一直以来都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模式在进行着,这是第一次,温乐对他倚重以公事。
他没有将自己剔除在收复赋chūn战役外。温润放心了,同时从疲惫的神经深处涌上了一种沉重的困倦来。
温乐发觉身边人以一种僵直的、标准的面部朝上的睡姿均匀了呼吸。他定定的盯着温润安详的睡脸打量了片刻,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气有些热,温乐挣扎着从chuáng上爬起的时候,温润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醒的迟,宅院内已然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打整和修饰,沉香和水桐她们也已经迅速的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内。
被服侍着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温乐问:“大哥去哪儿了?”
沉香低着头虔诚的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闻言低眉顺眼柔声道:“我一早来正好碰上大爷出门,他大约是回自己的院子去来着。”
温乐笑:“我昨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数数居然有二十多间空屋,实在是可惜。还不如叫他们都搬来这里住,其他的院子也能腾出来gān些别的呢。”
正说着温润握着一册书进来,闻言轻笑:“我是不大介意,但你只要听一夜老三的呼噜,保管就能打消这个念头。”
“我说真的呢,”温乐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心qíng尤其的好,对着温润说话时也有一种寻常不见的亲昵,“我带着大娘二娘三娘她们来,一早也是备好了让她们造船的念头。如今达chūn意那厮烦人的要死,只怕得跟苍蝇似的嗡嗡上几天,我还想着腾几个院子出来叫她们隐蔽些做活儿呢。”
温润眼神也有些严肃:“筑船?”
温乐目光一转,小声和沉香耳语了两句,沉香愣了一下,迅速的带着两个丫头退了出去,掩好房门。
温乐走进温润,凑在他耳边道:“我从大都来时瞧了赋chūn的地图,大哥兴许不知道,我从前在父亲那儿看见,隔赋chūn不多远的海那边,有不少的小岛呢。”
这就是屁话了,温三老爷怎么可能会有地图?大厉虽说是历史中不曾存在的朝代,然而结合前朝几个皇帝和国号,温乐倒是明白这块土地仍旧是他所熟悉的华夏。赋chūn在华夏几乎最南的南端,一面临海,再过去可不就是印尼了么?
印尼什么最多?矿啊!
他可劲儿瞎编,开矿出海这事儿他一个人可定不下来,非得有温润支持才能说服更多人呢。
温润眼神狐疑:“海的那边?我怎么没听说这样的事qíng?你又预备拿小岛怎么样?”
温乐笑:“父亲还是偏心我,他那时说加冠时送我做小岛作冠礼呢,还担心老三他知道后不痛快,特地嘱咐了叫我别告诉你们。”
他说完眼神黯然叹息道:“父亲他……虽说平日严肃了些,但对我们却……”
温润嘴角一抽,父亲送冠礼送小岛?这可真是够偏心的了!平日里瞧他一口一个畜生的骂老二,却没料到暗地里还是个慈父……
他摸摸温乐的脑袋:“逝者已逝。你要寻那座小岛用作缅怀父亲么?”
温乐点头:“父亲的遗愿,为人子的总要替他实现才好。”
温润想想也是那么回事,虽然觉得温乐花大价钱出海就为了找个小岛有些làng费,但既然牵扯到了孝道上,他也不该多置喙什么。
话锋一转,他摇了摇手上的书册道:“你若是决定了,我搬来你这住也未尝不可。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看看我这本名册,这是我在大都托人拿到的赋chūn地方官名册。”
温乐大喜:“果真?那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温润摸摸他的头,又说:“我来时听人说,周元庆方才出府去了。不论如何,我们今后该小心他才是。”
温乐轻哼,“若被他拿捏了还了得?大哥吃饭了吗?”
二人又坐下用了早饭才筹谋其余的东西。
温乐带来的那台纺织机被珍而重之的放置在库房内。埠家三姊妹也被安置的妥帖,朱婉儿的父亲和兄弟与她们一道被温乐招揽下来,每人每月两贯月钱。来到赋chūn不久,这两人就被安置在一个有颇大空地的院落里,温乐jiāo给他们一大叠线条清晰的造船图纸看。
那些图纸上的船只有些设计实在叫他们震撼又惊骇,父女父子五人安心安顿下来开始仔细研究起这些以往从未奢求碰触的知识,一时不亦乐乎。
前禁军营的三十个护卫连带座驾也被齐齐安置在一个不小的院落里,温家的待遇叫他们有些受宠若惊。新衣服新鞋袜统一发放也就罢了,爵爷居然还定下一个叫做什么什么……工作四个时辰的规矩。叫他们三十个人换成十人一组三个小队,接替轮班在府内工作,其余时间都用作休息。
他们本以为这一路下来到赋chūn,少说要折损上七八个兄弟的。没料到连带温家带上的下人一起,一群人到了目的地还能生龙活虎的。
统领朱臣和左副统领郑平一时间不大习惯这样安逸的生活,时常凑在一起嘀咕这位新主人的用意,唯独右副统领郑瑞,他每日摇晃自己手中的羽扇,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侯府内一片新气象。
与此同时,温乐和温润迎来了登门候见的赋chūn官员。
第14章
达chūn意仍旧是那副叫人恨不能打他一顿的死样子。鼻尖一颗黑痣又大又圆,在日头下隐约能见到细细的一条白毛长在上头,挂到鼻孔那儿那么长。
他领了零零落落十来个人候在侯府外,温乐并未叫他们等待太久,梳洗好,换上带来的正经官服,就叫他们进来了。
达chūn意一边走还在和个有些矮胖的男人说话,两人身形相当,那男人却比他黑上许多。温乐坐在堂院内的八宝亭里,半眯着眼,实际上一刻没有偏移的盯住了所有人。
温润正在煮一锅茶,青梅、牛rǔ、盐糖具备,温乐喝不惯这个。周元庆作为译官,并不多有地位,于是是站在温润后头的。
见到温乐身上的官服,达chūn意眼神一黯,笑的明显不那么真心:“下官见过爵爷,爵爷昨夜可歇息的好?”
温乐摇着摇椅,闻言勾起一抹笑,不紧不慢道:“达chūn意啊……”
他拖长了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心中都是一吊,达chūn意只得低头接茬:“下官在。”
“你这人啊……”温乐摇摇头,“做事儿真没个章法,让你布置个宅院,这么点小事也能搞得乱七八糟的。”
达chūn意脸皮子一抽,他活了四十来年了,也就被他爹这样教训过。这会儿真是恨不能抬手给这个小子一耳光,但人家初来乍到的,自己不知道底细,却不能不忍下。
他咬牙qiáng笑:“不知爵爷说的是……”
“你瞧你,犯了错误还要让我来告诉你错在哪儿?大都拨下来的钱款不少吧?你都用在哪儿去了?院子设计的乱七八糟,连chuáng都有好些睡不了人。你若再这样下去,真别再指望前途了。”
达chūn意捏紧了拳头,憋出一个惶恐的表qíng来:“是下官失职,还望爵爷能宽宏大量……”
温乐轻哼:“我不原谅你便是心胸狭窄了?达chūn意,你可是真没将我放在眼里!?”
说到底在名义上还是个上司,达chūn意不敢含糊,立刻敛起怒气,轻声道:“下官不敢,请爵爷恕罪——”
见他服了软,温乐方才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达chūn意一股气劲儿无处可发,转而凶恶的看向周元庆。周元庆最是擅长明哲保身的人,他可不敢随意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挺。
倒是温润撒下一把盐,放上青梅,用色泽清透的玉勺舀出茶水放在杯内,柔声打了个圆场:“乐儿自幼在大都内说一不二惯了,脾气难免大了些。但一般也不会发没道理的火气,心胸亦不狭隘。达大人既然知错,他定然不会再计较太多。”
说罢,温润侧过头,示意天玑天璇将茶水舀出来递给诸人:“大人们不必惶恐,他这人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赋chūn郡内的官员们像达chūn意这样的实在是少数,也没几个野心那么大的。见温乐居然敢直接掉达chūn意的脸,毫不客气的教训他,方才已然被吓得不轻,此刻更加不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低声道谢,对达chūn意夸夸其谈时许诺的美好未来的可信度也在心中打了个折扣。
说到底,地方官员最向往的从来都是天子脚下。大都来的人,从一开始就镀着一层无形的光环的,更莫说就像温润所讲,这位大人即便在大都那样卧虎藏龙的地方也从来说一不二,这样的人物,他们哪儿能随意得罪的起?
至于是不是造谣……老天,前朝开国灭国到大厉当道多少年了,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有封地的爵爷,这不是有能耐是什么?
达chūn意挑拨离间了好些时间,但此刻众人才看出,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呢。
这样想着,大多数人当即决定对这位新来的爵爷要热络些。达chūn意在一旁不说话,顶有眼力见儿的麦灵通便替他介绍起带来的人。
赋chūn郡内总共有四个县城一个郡府二十余个乡。因为瘴气的缘故,大都派来的任官死了不少,后来慢慢的就不大来新人了。现在通常是由本地自主选拔县令,这些县令们通常都和治官们能攀扯些关系,要说多清廉也是没有的。
也因为这些地方官许多土生土长,大都话说的实在很不利落。好在周元庆这么个译官在旁边,想张嘴的人也就没有太多的不便利了。
麦灵通指着方才一路走来都在和达chūn意说话的黑皮肤矮胖男人道:“这是赋chūn郡内的大佃员达腊达大人,主管农耕。”
他还要再说下一个,温乐出声打断他:“达腊?你叫达腊?你姓达,和达chūn意是什么关系?”
达腊衣着很是朴素,除了发量稀少,实际看上去比达chūn意顺眼许多,听到周元庆翻译的话,他低头道:“下官只是和达大人同姓罢了。”
周元庆照实说了,温乐道:“原来如此,”想了想又对周元庆道,“你让他同我说说赋chūn郡内特产。”
达腊表qíng严肃,似乎早已料到温乐会询问这些,张口就答:“赋chūn郡内多是平原,有少数的丘陵和高山。平原一般种植粟米包谷一类的主食,遇上好年份可以保证自给自足。丘陵用作种植茶树,品质只是平平。高山上有猛shòu和少数沼泽,百姓平常并不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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