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勾起唇角,回头对忍冬说:“把地上那个人带走,我累了,今日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韦万江眼巴巴的看着他,温乐越发对他瞧不起,不过拿捏住了他的短处后再不用忌惮他什么,现在着急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这样吧,小舅舅去和陆府商量一下,觉得这人的命值多少钱,我若是满意,便饶他狗命。若是不满意,那就算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看到韦万江神色越发忐忑,他继续说,“另外,我的人你给恭恭敬敬的洗gān净还给我,最好没有缺胳膊断腿少头发,否则……罢了,我懒的吓你。”
说完,他背过手去,傲慢的一转身,领在前头走了。
陆棠chūn被拖猪仔似的提在官兵队伍里,才来这里不多久的人cháo不过短短瞬息间,就倏地散去了。
徒留韦万江一额冷汗立在院落中,心乱如麻。
……
麦灵通是被八抬大轿抬到温乐下榻的客栈的,他活了几十年了,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被美若天仙的侍女包围伺候着洗了近一个时辰的澡,按摩、护肤、连脚趾甲都给他修剪的gāngān净净装在布袋子里熏了香还给他,穿的一身衣袍更是轻薄到难以想象,他带着一股香味呆坐在温乐的面前,仍旧在回味方才突如其来的享受。
温乐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儿,一翻白眼:“怎么?想一直住下去不成?”
麦灵通愣愣的:“可这也太客气了,要说这地方的人活得当真是享受,他不过区区知府,瞧着日子却比皇帝也过得不差,这得是多么……”
温乐拿扇子敲他的头:“眼红了?与其羡慕人家,咱们自己好好做生意,未必过的就比他们差。终有一日也会有人这样羡慕你呢。”
麦灵通站起身来,满脸感动:“若不是爵爷体恤,下官这回非但伤筋动骨不能脱险了。下官身卑命贱,竟然劳动爵爷亲自来到临安,此番大恩大德,下官必然没齿不忘!”他说完,为表忠心,破天荒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赋chūn是个穷地方,他没怎么出过门,自然也很少见识外头的太多东西。头一回入了临安的大牢,看到牢里那些用途多样的刑具,日日夜夜都能听到隔壁牢房传来的呻吟惨叫,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他可谓是尝尽了人间百态,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一回了。
别说,牢房里的日子可真没有温乐想象的那么好过,进去几天就被吓傻掉的不知道有多少,麦灵通算是比较有承受能力的了。
温乐扶他起来,叹息一声:“你是我最得用的人,说声心腹也不为过了,若是别人出了事qíng,我定不能为此千里迢迢来一遭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麦灵通热泪盈眶,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温乐唾弃自己为啥老是要欺负老实人,每次都逗得达腊哭哭啼啼也就算了,这次连麦灵通也被他搞哭了。他来临安说实话还真不单是为了麦灵通的安危,做生意这种事qíng,全部jiāo给手下去做,他到底还是会有点担心的。
之前忘记了这边的地方官是韦家,现在记起来后,他就更不能不来了。临安这么个经济重地,就为了一个韦万江叫他放弃,他还真很不服气。如今能和临安相媲美的选择只有个大都而已,但若是将销赃处选择在大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必然后患无穷。韦家再怎么看比皇帝要好拿捏啊,这一家欺软怕硬的东西自己的秘密都不知道多少,肯定没有胆量将事qíng捅到朝廷。地方事qíng地方解决,他一旦拿下了地方官,开店的事qíng便万事亨通了。
世家?世家又怎么样?韦万江不敢助纣,他一个商贾世家绝没有胆量来为难自己。陆家就是韦万江的软肋!要折腾韦万江,拿他妻族下手,比收拾他本人还省心!
温乐猜得不错,陆家除了少数几个拎不清的,其余大多数都颇懂得审时度势。
当家老爷陆长安跺着拐棍儿训斥韦万江:“糊涂!谁叫你无缘无故去为难人家?眼下好了吧?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棠chūn他娘是正儿八经的陆府当家太太,这个幺儿嘴甜会说话,最受她的宠爱,也等于是被她生生给宠废的。
陆夫人哭成了泪人,生气不接下气的哀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教训的没完,chūn儿如今生死未卜,谁知道那位爵爷会用什么手段折磨他?都怪你!若不是你死守着那点子月钱不给他补贴,他何至于去抢人家的店铺!”
陆长安狠狠的瞪了自己老婆一眼:“胡闹!你以为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是谁惯出来的!要不是你,他会这样胆大包天去抢人家的店铺?早告诉你要教他礼义廉耻礼义廉耻,你就是不听,若他今日抢的不是这位爵爷,而是平头百姓,你是不是就觉得他做的不错了?!”
陆夫人被骂的险些崩溃,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韦万江为一时之气将岳丈家拖累至此,听着他们的争吵只觉得坐立难安:“父亲……母亲也是一片苦心。小婿也是一时糊涂,当初没有多想后路。好在眼下这事儿用钱可以解决,小婿愿意拿出五千两白银去和那位爵爷赔罪。”
陆长安冷笑:“你眼皮子浅当真是浅!以为那五千两银就能买条xing命?人家再穷也是一个郡城的父母官,五千两银子?倒是怕他看到这么点钱直接挥刀了结了chūn儿!”
韦万江不敢置信,又觉得委屈:“父亲有所不知,那赋chūn……已经穷的脸税银都jiāo不起了,那位大人如今态度qiáng硬,只怕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五千两银子当真不少了!”
“就一次机会而已,若是给少了,chūn儿死了,又要如何解释!你付得起责任吗!”一旁的陆夫人听到韦万江轻描淡写的话气得不成,带着哭腔恶狠狠的骂他一通,转头问陆长安:“老爷,您看着该给多少才好?”
陆长安吸了口烟,咬着纯金的烟杆疲惫的发了片刻呆,摇摇头道:“只怕人家开的价码,还不止是银钱啊……”
……
温乐不缺钱,他想要金子,至少目前为止温润会从海外源源不绝的给他运回来。如今赋chūn没有相当搬得出手的冶炼坊,此番温润他直接将冶炼的设备给带到岛屿上去,到时候一箱箱回来的,只怕就是比金沙高纯上数倍的大金块了。
可这是上不了明面儿的财产,现如今只能存放在自己的私库中,他将做生意的事qíng提上议程确实是为了赚钱,但他要赚的可不是手里捏着质得到了零星财宝。
麦灵通被这一通惊吓,晚饭时胃口十分不好。温乐赐他和自己同桌而食,他不知道是忐忑还是什么,基本没动几下筷子。见温乐吃的没心没肺,他不平衡极了。
恰巧忍冬做好了事qíng,悄无声息进了厅房,与温乐回禀:“爵爷,属下已经找来城内的大夫来替陆家小子治伤了。他断了左边儿的膝盖骨,身上有些瘀伤,其他并不是很要紧。”
温乐点头:“不错,做的挺有分寸。”
忍冬如今得他赏识,比从前自信稳重了很多,被他这样一夸也忍不住高兴:“爵爷谬赞。”
“唔,不行,忍冬叫大夫来给他开个神经虚弱血脉不畅受惊过度郁结胸的方子,”他转头看着麦灵通,咽了嘴里的饭,点点桌子道:“这两天你得躺在chuáng上,务必病的不轻才行。”
麦灵通呐呐的说:“不致如此吧……”
“你得给我长脸,”温乐道,“这些个龌龊的家伙以为咱们好欺负,咱们可得好好敲他们一笔才成。否则你这些天的牢狱之灾受的可就太轻巧了。”
麦灵通有点感动,心想爵爷居然因为我受委屈而如此大费周章的报复回去,实在是待人太赤诚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忍不住黑线,他暗自瞥了一脸正气的温乐一眼,说到底还不是要自己装病给人家台阶么……?
他揉揉鼻子,虽然明白了温乐的用意,但因为那番好话还是忍不住熨帖:“下官知道了。下官必定尽力协助爵爷。”
温乐目不斜视的吃着自己的饭,好像他说的话完全是对得起良心似的。其实他心里暗慡,果然古代的官吏太好收买,都让他有点没成就感了。想当初天朝的那些个官员,有几个能这样纯良的?大部分被夸上了天,领上一箱子奖章,年年开会表扬还不计较灰色收入仍旧不肯满足,所以说,时代的进步让上司越来越难做了。
最着急的永远都不是绑匪,而是人质家属。
陆家紧张筹备了一整天,陆老爷思来想去也没敢太低估温乐,他将预备好的两万两白银摸了又摸,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往上添了几处商铺的房契,连同陆棠chūn抢来的原本属于温乐的那栋酒楼房契,一并小心翼翼的装进漆花木盒内搁在银两的最上方。他瞧出几个儿子心疼那些死物,可没办法,如今他们确实不占理,那个脑子缺了弦的女婿从前他当真看不出会有这样不知轻重,现在看出来了,却也晚了,还搭上一个自家人。
好在现在仍能补救,那位居然没有立刻动手,相比也是存了给自家留些颜面的心思的。人家当朝堂堂一等子爵,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脸,原因只要深想便昭然若揭。
罢了,不就是几处买卖?若能和人家搭上关系,自己未必就是做的亏本生意。这些年他在韦万江身上花费的还少吗?不是也收回成本了?子爵拿的是一品俸,未必就真如韦万江嘴里那般落魄。更何况,与家人相比,钱财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他回想起今日明里暗里对他拿出大笔钱财表示不满的几个儿子儿媳,心中便有些嗟叹。也不知陆家的繁华到了他们的手里,又能剩下些什么传予子孙后代了。
温乐才洗漱完,忍冬便来通穿说:“爵爷,陆家当家到了,正在前院等候。”
“这都什么时辰了?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多等到明天也不会弄死陆棠chūn啊。”温乐抱怨了一句,看看天色,终究想到父母担忧幼子的心qíng,没有太过为难,“让他们等着,我先更衣。”与商人见面,首先便是不能露怯,穿着打扮无一不要仔细推敲,若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看轻了自己,日后再想要管教可就难了。
陆长安在前厅坐立难安的等了半个时辰,已近亥时,厅外的花糙内虫鸣不断。他明白这个时候登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有时候,理智真的很难战胜感qíng。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不要随从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在厅内慢慢的转着圈儿,神经绷成了一条直线。
那位气势迫人的大总管悄无声息的从偏门出现,扫视了厅内一眼,让陆长安立马收敛神色站直身体,随后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快的,一个年轻人背着手稍稍偏头越过了那位大总管打起的珠帘。
陆长安吃了一惊。
面前这看上去还不到弱冠,身高五尺有余,身材有些偏瘦,眉眼单独分开来看都是jīngjīng巧巧的。他唇红齿白,一双杏仁眼瞳仁乌黑,本该是从未涉足世事的富家小少爷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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