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错了,”懿太后落了泪,“一切都是哀家的错。”
凤涅扶着她,自也察觉她的身体正在不可遏止地发抖,可懿太后自己好像正控制着,凤涅只好道:“见清,见清……你别急……你听太后说……”
朱玄澹狠狠地望着懿太后,又看向凤涅,望着凤涅的神qíng,他几乎就像迈步离开这里,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呆,但他最终只皱着眉,一甩手转过身去。
懿太后望着他的背影:“哀家……现在说这些,只想告诉……天子……”
朱玄澹也不回身,只听着。
懿太后道:“昇儿……委实很喜欢你,甚至不惜为了你而死,就好像皇后一样……他们都是……真心地为着你好,而天子,也做的很好,哀家知道,就算昇儿当了皇帝,也不一定能做的跟见清你一样好,昇儿若泉下有知,必定会很安慰……”
朱玄澹身子挺直,一声不吭。
凤涅扶着懿太后,心里复杂之极。懿太后道:“见清,别再责怪自己,也别再……为昇儿难过,这一切都命,你哥哥他……他是心甘qíng愿的。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若有罪孽,都在哀家身上……你要,牢牢地记住这个。”
朱玄澹背对着这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终究忍不住滑落下来。
凤涅望着懿太后,她的脸色越发惨白,有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慢慢地渗出。
凤涅低呼一声,懿太后摇头:“哀家没事……”
凤涅忍不住,失声唤道:“见清!”
朱玄澹听了她的声音,才转过身来,望着懿太后的模样,也惊了惊,却仍站着不动,凤涅道:“见清,你过来!”
朱玄澹被她一唤,才也迈步过来,凤涅一招手,朱玄澹坐了下来,懿太后感激地看了凤涅一眼,伸手握住朱玄澹的手。
双手相握,仿佛骨血相关,朱玄澹只觉得心头一震,双眸神色复杂地看向懿太后。
懿太后道:“你……很圣明英武、无可比拟的天子,我跟昇儿,都很高兴……就算昇儿不在了,我也不在了,还有人真心地在天子的身边……”
她看了凤涅一眼,朱玄澹呆了呆,目光从懿太后身上转到凤涅身上。
懿太后笑了笑,喃喃说道:“你跟昇儿,真的很像……”
朱玄澹心里一阵阵地只绞痛。
却听懿太后道:“我看着你,就仿佛看到了昇儿一般……就好像昇儿还活着一般……见清,你能不能跟昇儿一样,唤我一声……母妃?”
朱玄澹双眉紧皱,凤涅探手,在他膝上一握:“见清!”
朱玄澹看看她,又看懿太后,迟疑着,终于涩声道:“母……母妃……”
懿太后闻了这一声,乍然而笑:“好……好……”她一仰头,泪簌簌地从眼角滚落。
朱玄澹看着她这样儿,也不知为何,心里难受之极,便撒手道:“朕去叫太医。”
凤涅心里黯然,她已经大概地猜到了几分,也知道叫太医也无济于事了,便只握着懿太后的手。
懿太后的身子靠在她身上,泪眼朦胧地望着朱玄澹,喃喃道:“有这一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凤涅轻声道:“太后……何至于此……”
懿太后的声音细若游丝,道:“我一身的罪孽,难以苟活,到头儿了……也只能如此了……”慢慢地转头,在凤涅耳畔道:“你是聪明……孩子,所见遗诏……同我……旧事之类,切记不要同他说起……”
凤涅鼻子发酸,眼泪也撞了上来:“我……知道。”
懿太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见清……只剩下你了……要好好地……待他,勿要……相负!”
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她的气息越发微弱,凤涅含泪:“我会的,太后你放心吧。”
殿门口传来朱玄澹的声音:“快去传太医,快去!”
懿太后靠在她肩头,听着那熟悉的令人牵挂的声音,双眸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却仍旧执着地望着朱玄澹的影子,以近似于无的声音道:“我的……孩子……”眼中带泪,嘴角却上挑着,带着一个欣慰的笑。
懿太后乍然而逝,朱玄澹对此表现的格外冷静,政事上丝毫未乱,其他的自有监礼司cao持,大张旗鼓地一番过后,懿太后葬于皇陵。
从天子的态度上看,似乎一切不过如此,然而私底下的暗涌却只有凤涅知道。那夜朱玄澹留她在正阳殿内,拥着她低问:“太后临去前究竟做了什么?”他知道她知道内qíng的,可凤涅无法说。
她不说,他似有些恼怒:“你也想瞒着朕吗?”一时赌气本不想理她。凤涅拉着他的手臂,他不由地转身,凤涅轻声道:“见清,你只要记得太后的话就好了,好吗?”
他默默地看了会儿她,终于被那双眼睛征服:“太后说你真心爱我的,也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知道。”她从背后抱住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口。
朱玄澹转身,牢牢抱住凤涅,他的亲吻颇为qiáng势,将人按倒了行事的动作也有几分粗鲁,凤涅望着他兀自yīn沉的脸色,尽量放松了身子迎合他,偶尔受不住了,便发小声地痛呼。
他却一改平日的温存,压着她的细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吃痛。
当他终于伏在她的肩头之时,才后悔似地将她浑身上下亲了个遍,低低喃喃地叫:“小凤儿……小凤儿……”紧紧地抱着她,那种姿势,就好像除了她,整个世界没再剩下别的什么。
等凤涅沐浴的时候,望着身上他留下的痕迹,不由地想:男人这东西,不管多qiáng大也好,偶尔也会像孩子一样。真不想理会这种任xing的动物,又想狠狠地揍上一顿出气,可……
想到当时在长宁宫内,她以为必死,面对那未知的死亡,惊心之余,脑中仅存的念头竟是:可惜不能见他最后一面。
如今这一步,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意思,凤涅看了看被捏的发青的腰,自我叹息:“这就是爱的力量啊。——圣母皇后娘娘,功德无量。”
宫内还散发着淡淡余哀,凤涅心里亦有些有些闷闷,因为从懿太后去世前得到的信息太过复杂而令人震惊了,可那些秘密却谁也不能说的,尤其对朱玄澹。
朱镇基偷偷私下里问她:“太后好端端地,身子qiáng健的很,怎么忽然就……这里头不有什么内幕啊?”好歹也经常出演宫斗剧的主儿,什么光怪陆离的剧qíng都知道些,也猜到有几分不大对头,可究竟详qíng如何,又无从想起。
凤涅便只道:“这不经常有的事儿么?总之……人生一世,该把握的时候好好把握,免得那啥来的时候后悔。”
“你这话却说的对,”朱镇基当即挑眉,“只可惜你只嘴上说说而已,像我……”
他的尾巴一动,凤涅就知道他想什么念头,当下道:“住口,别再说你那些光辉事迹,你那不叫好好把握,你那叫胡乱挥霍,所以现在才落得这个境地,活该,报应。”
因懿太后之事,她心里有些震惊,又没有人能倾诉,自也稍微窝火,正好儿对朱镇基开pào。
朱镇基一听,道:“怎么你老揪住我这点儿不放呢……这叫做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起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是吧,连你也这么觉得?”朱镇基完全没有感觉到凤涅在讽刺,得意洋洋道,“不瞒你说,最近我刻骨钻研学习了一些书,自我感觉知识充实的很,简直可以去考状元。”
凤涅道:“这状元大概你们那圈子里选出来的吧。”
朱镇基以林见放的身份在现代的时候,影视圈里笼络jiāo际了一群跟她差不多xing子的女星,统统都是“不学无术”的,也统统都所谓“活在时尚顶端的人”,书虽然不晓得读几本,可说起什么爱马仕出什么最新款的包,香奈儿出了什么chūn夏秋冬季服装,维多利亚的秘密……那可一等一的状元。
朱镇基咳嗽连连,正要再往自己脸上贴几块金,却见朱安靖红着眼进来,懿太后他的亲奶奶,小人儿自然不大好过,当下两人就停了口。
凤涅抱住朱安靖,轻声安慰。朱镇基在旁边看着,张口道:“好像皇兄也有些反常……不知他怎样了?”
凤涅听了,心里也一梗。
朱镇基扫着她,虽然担心自己的同盟失去了凤涅这个同伴,却仍忍不住嘴贱地说道:“凤……那啥,我想说,虽然我不知道详qíng怎么样,不过我觉得皇兄最近的确有些……不大对头,如果你真的、那啥他,这时侯……就多去探望探望吧。”
他说这话也很艰难,有点儿自我牺牲瓦解同盟的意思。
凤涅扫他一眼,没搭腔。
倒朱安靖道:“皇婶,皇叔也因为太后难过吗?”
凤涅摸着小家伙的脸,轻声道:“嗯……皇叔跟阿靖一样难过,只不过,阿靖也不要再哭了,只要你心里记着太后,她就一直都在你心里头活着。”
朱安靖似懂非懂,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边儿上懿太后的事qíng才告一段落,那边上,惠太后又叫了趟凤涅过去她宫里,说起了前些日子苑婕妤的事儿。
第九十九章
凤涅在长chūn宫见到惠太后的时候,几乎以为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昔日的惠太后,服色一概都暗淡素色,甚至就连庆祝寿辰之时都只一身素锦,而关于发饰,则几乎不用,通常只一支白玉钗子而已。
凤涅感觉,惠太后整个人就好像一枚蚕蛹,把自己裹在灰扑扑的壳子之中。
然而今日凤涅所见的惠太后,显然已经不再一只蚕蛹,就好像从一只束缚着她的壳子里挣扎出来一样,从灰色的蚕蛹变成了一只蝴蝶。
她身上穿着的一件湖蓝色的缎子衣,云髻上贴着点翠的孔雀翎发饰,顺着中间发髻向周遭舒展着羽翎,显得格外雍容华贵,虽然比不上懿太后那种天生炫目会令人震慑的美,却好像脱胎换骨似的,神智连向来素净雪白的脸颊上也隐隐地有淡色晕红。
懿太后的死,好像也把昔日木讷的惠太后带走了,一个旧的终结,一个新的开始。
凤涅行礼落座,依旧不动声色地,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懿太后刚刚身死,惠太后却做如此打扮,这意思虽不能宣之于口,却微妙的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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