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荣看得眼花缭乱。
事实上很多天前他就被这边的香气吸引,可是凤溯美人总是故意绕着这些地方走,所以他始终没有机会过来看一看。姬瑾荣凭感觉看上了几串ròu串串,等想起自己属于“十岁以下孩童必须家长陪同”的可悲行列,才巴巴地看向凤溯美人。
凤溯美人唇微微弯起,吐出一个相当残酷的数字:“三串,”他按着姬瑾荣的脑袋摸了摸,语气里带着不容反抗的qiáng硬,“阿瑾还小,只能吃三串——可以自己挑。”
姬瑾荣的小心脏哇凉哇凉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明天还来吗?”
凤溯美人说:“不会来这边。”
姬瑾荣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
凤溯美人无qíng地提醒:“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该回去了。”
姬瑾荣:不喜欢阿溯了TAT
姬瑾荣虽然馋得很,但想想自己才五岁,再长大些有的是机会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也就没再纠结,飞快挑了三样自己最好奇的让摊主给自己烧。
泰明安一个人走进酒楼叫了一桌菜,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外面瞟。瞧见姬瑾荣在那夜市摊子前站着,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请他吃好的玩好的,这家伙居然不要,拉着那野种跑去吃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只有最穷的散修才会沦落到站在路边吃那种垃圾!那些食材都是实力最弱的家伙在城郊附近猎来的,哪里比得上他吃的这家酒楼?!
人家的食材都是四星qiáng者负责猎取的!
泰明安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们的小陛下肯定是被盛白双师徒给蒙蔽了!
尤其是凤溯那个野种,看起来温柔可亲,实际上手段狠辣!去年泰明安父亲受伤,很有可能就是凤溯暗中搞的鬼——虽然他们手里没有证据,但作为一个八星qiáng者,他父亲的直觉绝对不会出错!而且如果不是这野种做的,盛白双怎么会一句都不辩驳,只把这野种牢牢护着!
真是虚伪又狠毒的家伙!
该死的野种!
泰明安觉得一向喜欢的饭菜都不对胃口了。他示意侍卫过来坐下吃饭,自己走了出去,健步走到那烤ròu摊子前,对姬瑾荣说:“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姬瑾荣正等着烤ròu呢。他说:“我不想听你说话!”
泰明安瞪他。
摊主呵呵一笑:“小客官,你的ròu串好了!”
姬瑾荣欣喜地伸出圆圆的小胳膊接过摊主递来的烤串,那shòuròu被烤得金huáng,涂上了辛辣的调料和香甜的蜜糖,正滋滋地冒着香气。
姬瑾荣愉快地享用起来。
泰明安看得呆了呆。这奶娃娃看起来粉粉嫩嫩的,皮肤特别白,眼睛特别亮,嘴唇薄薄的嫩嫩的,看着就讨人喜欢。瞧见这奶娃娃吃得那么高兴,他突然也觉得肚子饿得很,甚至能听到它咕噜咕噜地叫!
泰明安瞪着姬瑾荣老半天,最后转向烤ròu摊子前一口气挑了十来串ròu串,对摊主说:“跟他的那样烤!”他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那么好吃!
姬瑾荣:“……”
他决定了,以后都讨厌这家伙!他撒娇耍赖都不能让凤溯美人松口,这家伙却可以敞开肚皮吃个够!
凤溯美人瞧见姬瑾荣忧郁的小表qíng,将他抱了起来,细心地帮他擦掉嘴角的油渍:“阿瑾想和他一样胖吗?”
泰明安闻言立刻炸了:“你说谁胖?!”
凤溯美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答:“你。”
泰明安咬牙切齿:“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凤溯美人没再理会他,而是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知道凤溯美人是要他表态!面对“敌人”,他当然得站在凤溯美人这边!
姬瑾荣搂住凤溯的脖子,坚定地说:“我不吃了,我不要变胖子!阿溯我们去看灯吧!”
泰明安说:“你站住!”
凤溯没有停顿。
泰明安说:“你这野种,连让陛下和我说话都不敢吗!你心虚了吧?你怕我把你的龌龊事都告诉陛下!”
听到泰明安说出“陛下”两个字,凤溯终于顿步。
以泰家的qiáng盛,想知道姬瑾荣的身份并不难。
凤溯手臂微微一紧,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坚决地说:“我不听!”
凤溯却把他放了下地。
姬瑾荣抱住凤溯的腿不放开:“阿溯!”
凤溯喊:“阿瑾。”
姬瑾荣仰头看着凤溯。
凤溯说:“别人的话,你总该听听。你是国君,你——”他揉揉姬瑾荣的发顶,“你要当一个明君,不能只听我或者任何一个人的话。”
这是凤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国君”两个字。
国君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有意义吗?
见凤溯一直凝视着自己,姬瑾荣捏了捏拳头,走向泰明安。
泰明安恶狠狠地剜了凤溯一眼。装什么大度?
泰明安抓住姬瑾荣的手,拉着他走往另一边,直到觉得隔这么远凤溯已经听不见了才停下来。
泰明安说:“你知道这野——”种字还没出口,泰明安就看到姬瑾荣转身往回走。泰明安急了,改了口,“你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姬瑾荣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泰明安。
对上姬瑾荣黑溜溜的眼睛,泰明安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些不堪的东西,真的要告诉这个小家伙吗?
可一想到姬瑾荣的“处境”,泰明安又压下了那一丝莫名的不忍。
泰明安说:“这家伙是个灾星!有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而且这家伙心胸狭窄,别人说他一句他就会暗中报复,很多人都被他暗里害死了!我爹也是这样,就因为说了他和盛白双那女人两句,就差点被他给弄死!你以为他真的对你好吗?别傻了!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他们师徒俩想通过控制你来控制朝廷而已!”
姬瑾荣定定地听完泰明安的话。
等泰明安说完了,他转头看向凤溯站着的方向。凤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微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寒凉。一个人站在花灯下的凤溯显得那么孤独,即使周围再怎么喧闹,都没办法使他沾上半点暖意。
姬瑾荣心底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他想跑过去抱住凤溯,把凤溯牢牢地抱紧了,让他不再露出那种孤独又寂寞的表qíng!
但他还不能跑过去。
姬瑾荣回过头来,与泰明安对视。直到泰明安的神色变得有些窘迫、有些羞恼,他才淡淡地开口:“那你怎么还活着呢?”
泰明安呆住。
姬瑾荣说:“你上次骂了阿溯,怎么还活着呢?你整天像现在这样到处往外跑,阿溯要杀你应该很容易吧?”
泰明安被姬瑾荣说得语塞。他哼哧半天,才勉qiáng找出理由:“因为我已经道过歉了啊!”
姬瑾荣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你骂得这么熟练,难道只骂了那么一次?”
泰明安无言以对。
姬瑾荣说:“你说阿溯做过那些事,有什么证据吗?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来,我就相信你。如果没有的话——请你不要再出现再我的面前,我不想见到一个无凭无据肆意污蔑我朋友的人!”
泰明安急了。他说:“你已经彻底被他蒙骗了!”
姬瑾荣不想再和他多说。他转身要走往凤溯那边,却见冷光一闪,竟是有人拔剑刺向凤溯!
姬瑾荣心跳骤然加快,想要跑过去,却又怕自己过去会拖累凤溯。眼看凤溯被十几个黑影围攻,姬瑾荣非常痛恨自己的年纪,他朝周围喊道:“你们出来!”
一批暗中保护他的侍卫从暗处现身,都是六七星的qiáng者。他们向姬瑾荣见礼:“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行什么礼!我命令你们,快去帮阿溯!”
敌人数量太多,实力又不低,凤溯已经落于下风,qíng况非常危险。
侍卫们却一动不动:“国师让我们保护陛下。”意思是没让他们保护凤溯。
姬瑾荣第一次意识到凤溯是什么处境。
连盛白双派出的人都不愿意为凤溯出手……
姬瑾荣拔出为首那个侍卫腰间的剑,咬牙说:“你们不去,那我去!”只要他和凤溯呆在一起,他们就会出手保护凤溯了吧?
侍卫们急了,正要想办法拦下姬瑾荣,却听旁边的泰明安说:“妈的!居然敢在灯会上动手!”他挥了挥手,“你们给我上,把那些该死的家伙给弄死,赏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泰家侍卫喏然应是,一拥而上,去阻挡那些黑影的杀招。
姬瑾荣一愣,看向泰明安。
泰明安说:“虽然我看那家伙不顺眼,但他也是大栾朝的人!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我还能gān看着?”
姬瑾荣挤出一丝笑意:“谢谢。”
泰明安虎着脸说:“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他才不会承认他见不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垮下去,见不得那双亮亮的眼睛变得暗沉。要不然的话,他哪会管那野种的死活!
姬瑾荣抬手揉揉眼睛,用力擦掉眼里溢出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凤溯一个人站在花灯下开始,他鼻头就一直在泛酸。在看到凤溯一个人面对黑影的围攻却没有人上前帮他时,那种酸意就更加难以抑制。
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年纪太小,所以特别容易掉眼泪。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还没有登基,魏霆钧还没有打下赫赫威名,很多事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朝野内外乱象丛生,看着百姓被bī上绝路,看着将士粮糙耗尽、无力再战——看着魏霆钧的祖父战死,看着魏霆钧的父亲战死,看着魏霆钧的兄长战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那个时候,魏霆钧一个人躲着哭得撕心裂肺。
哭,是因为痛苦和绝望,更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姬瑾荣握紧拳头。
他再也不会让今天的事qíng重演!
眼看那十几个黑影开始且战且退,姬瑾荣握着剑冲向凤溯。
凤溯斥喝:“别过来!”
那些黑影注意到姬瑾荣的存在,避开泰家护卫的追击,抬剑转向姬瑾荣。
侍卫们一跃而起,将黑影们遥遥阻挡开。
姬瑾荣平安无事地跑到了凤溯身边。
凤溯受了伤,肩膀上中了一剑,正潺潺地涌着血。姬瑾荣用力撕下一截衣袖,用力按在凤溯伤口上——能伤到凤溯这样的七星qiáng者,用的剑显然非常特殊,血根本止不住。
姬瑾荣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太难控制好qíng绪了。
凤溯说:“阿瑾,别哭。”他声音发哑,“阿瑾是男子汉,不要哭。”
姬瑾荣用力擦掉眼泪,可泪水也越擦越多。
他以前从来都不会哭,因为他不能哭,本来他就躺在病榻上,再挂着两行眼泪得多惨——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盼着他做点什么,那么多人把希望放到了他身上,那么多人把他当成决断一切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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