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从来不哭。在太傅面前,在魏霆钧面前,在好友们面前,他永远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难关都能从容面对,从来不会有柔弱的一面——
经历了两个世界蜜罐一样的生活,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选了能让自己过得最舒服也最安逸的方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凤溯、盛白双——甚至廉平对自己的好。
他忘记了,不管哪个世界都是充满荆棘的。
——只是以前有人替他砍光了而已。
姬瑾荣终于抹光了眼泪。
他想起盛白双给凤溯的丹药,在凤溯怀里摸索了几下,找到了那个玉瓶。他倒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凤溯嘴巴里。
凤溯见姬瑾荣的手微微发着抖,一口吞下了姬瑾荣喂来的丹药,腾出没受伤那边的手将姬瑾荣抱紧:“阿瑾别怕,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姬瑾荣小心地回抱凤溯,郑重保证:“阿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不管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凤溯,他都不会让凤溯一个人去面对。虽然他要qiáng大起来还得很久,但他当初连躺在病榻上都能熬到登基,现在他好歹也能动能跳——没道理比那时候还不如!
在姬瑾荣下定决心时,廉平赶到了。
看着凤溯苍白如纸的脸色,廉平开口问道:“有没有看出是什么人?”
第39章 收服异世邪尊(四)
凤溯摇摇头,说:“我看不出来。”
正如泰明安所说,他年纪虽小,得罪的人却不少。他的仇家太多,灯会期间国都又鱼龙混杂,他哪里分辨得出那些黑影是谁派来的!
明明什么职位都没有却处处树敌的人,整个大栾朝恐怕只有凤溯一个。
廉平叹了口气,把他们送回住处。
当晚姬瑾荣搬了被子,在凤溯房间里打地铺。
廉平第一时间知道姬瑾荣做了什么。
他神色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命令侍卫们好好保护好姬瑾荣和凤溯。
这一次,加上了凤溯。
侍卫们心中一凛,喏然应是。
姬瑾荣在凤溯房间里足足打了五天地铺,他执拗起来连凤溯的话都不听,所以没有人能动摇得了他。
而且,凤溯也不太想把姬瑾荣哄走。
凤溯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窃贼,千方百计想占有姬瑾荣这种单纯又诚挚的感qíng。
他知道,姬瑾荣睡到他旁边是怕他再出意外。
如果来的人都是那天那种qiáng者,皇宫里又有什么安全可言?
姬瑾荣的想法很直接也很天真,只要他在这里,侍卫们就会连同凤溯也一起保护了。
第五天的时候,凤溯房间里飞来一只huáng鸟。
姬瑾荣正在看医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凤溯笑着说:“是廉平大人那边的消息,你不用管。”
姬瑾荣乖乖当没看见。
凤溯解开huáng鸟腿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适可而止。
凤溯微微地笑了笑,指尖蓝焰一现,将那小小的纸条化为灰烬。
姬瑾荣还是忍不住瞄了姬瑾荣一眼,问:“阿廉有什么事吗?”
凤溯信口回道:“没有,他就是想问问我身体好起来没有。”事实上他身体恢复得如何,廉平自然是了若指掌的,否则也不会叫他“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吗?
凤溯走上前,抱起姬瑾荣说:“阿瑾,我已经好了。”
姬瑾荣定定地望着凤溯。
凤溯轻轻亲吻姬瑾荣的额头。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的阿瑾也会懂的。
姬瑾荣确实明白凤溯的意思。
凤溯的意思是,他已经好起来了,所以不用再担心。
姬瑾荣伸手按了按凤溯的肩膀,隔着衣物还是能摸到上面的疤痕。修炼者体质好,又有盛白双给的丹药护体,凤溯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但是,他担心的不止是这个——
他还担心凤溯心里难过。
姬瑾荣握住凤溯的手:“那些事,不是阿溯你做的对不对?”
凤溯一顿。
姬瑾荣说:“那个小胖子说的话,你都听得到的——”以七星qiáng者的实力,视力和耳力肯定都是远超于常人的,泰明安断定凤溯听不到的距离,对凤溯而言肯定是像在他耳边说出来的一样。
所以凤溯才会露出那样的表qíng。
姬瑾荣笃定地说:“那个小胖子说的那些事,不是阿溯你做的!”
凤溯伸手按在姬瑾荣耳侧,让姬瑾荣仰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姬瑾荣心头一跳。
凤溯的声音缓缓飘到他耳边,清晰却又渺远:“阿瑾,我不想骗你。”
姬瑾荣愣愣地看着凤溯,那双眼睛底下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幽沉。
凤溯说:“我不想骗你,所以,那些事有一些是我做的——他们并没有冤枉我。”
姬瑾荣说:“那还有一些呢?”
凤溯说:“还有一些的话,其实我也想做,所以他们也不算冤枉我。”
姬瑾荣紧紧环着凤溯的脖子:“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冤枉了你!”
凤溯莞尔:“阿瑾,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怕?”
姬瑾荣说:“不,如果有人欺负阿溯,阿溯就该狠狠地打回去!要是暂时打不赢,那也要先记着,以后有机会再打回去!”人都是偏心的,在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和别人受委屈两个选择之中,姬瑾荣当然选让别人受委屈!
凤溯笑了起来:“没想到阿瑾居然会这么想,我一直觉得阿瑾是个很正直的孩子呢。”
听了凤溯这话,姬瑾荣有点委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不是正直?”他可从来不会傻到牺牲自己人去成全大仁大义。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雄图伟业?
姬瑾荣的话让凤溯愣了一下。他笑得有些开心:“阿瑾说得很对。”
他把姬瑾荣抱起来走到屋外,抱着姬瑾荣三下并两下地跃上屋顶。
凤溯说:“我从小就喜欢坐到这么高的地方。”
姬瑾荣从凤溯怀里钻出来,一屁股坐到凤溯身边,和凤溯一起看向远处。
天风猎猎,山色渺渺。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这样的地方,心里一定很寂寞吧。
姬瑾荣知道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头,盛白双能把凤溯抚养长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泽——毕竟盛白双带回凤溯的时候凤溯还是个婴儿,谁都不知道他以后天赋如何。
可姬瑾荣还是有些心疼凤溯。
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姬瑾荣对别人的真心假意是可以分辨的。
比如他知道很多时候凤溯的温柔透不到眼底。
他知道凤溯哄他是有目的的,可凤溯在照顾他这件事上确实尽心尽责。
凤溯他们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贝,他们真要无缘无故把他捧上天才奇怪吧?
他不是真正的小孩,他们对他好他高兴,谁要是对他不好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谁能走到哪都人人爱呢!
凤溯不一样。
凤溯被盛白双带回来时,还只是个婴儿。
他比很多普通人幸运,因为他的老师是大栾朝的国师盛白双。同时他又比很多普通人不幸,因为盛白双并不是那种容易亲近的人——盛白双在意的是大栾朝的国运、在意的是天下苍生的命运,有这种大qíng大爱的人,注定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对自己的孩子关怀备至——更何况,凤溯并不是她的孩子。
凤溯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温柔地笑着,恭谨地聆听盛白双的教诲和嘱咐?
姬瑾荣以前听过好友喜得贵子,时不时来和他念上几句育儿经。他记得有次好友说,孩子哭了不要去哄,久了他发现没人理会他自然就不会再哭。
知道哭了也没用,就不会再哭了。
这种认知,连很多年长的人都无法领会,因为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身处何方、不管地位如何,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体己人。伤心了,有人关怀;高兴了,有人分享——于是再怎么起起落落,活着都是快活的、都是有人挂心着的,永远不用去学会什么“不要哭,哭了也没用”。
凤溯才十来岁啊。
姬瑾荣钻回凤溯怀里,搂着凤溯脖子说:“我不喜欢,这么高的地方呆着有点冷!”
凤溯微微一顿。
接着他笑着说:“阿瑾不喜欢,我们就不上来了。”
姬瑾荣用力点头。
凤溯抱着姬瑾荣跃下屋檐,回到了地面上。
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姬瑾荣突然问:“我可以招募自己的侍卫吗?”
凤溯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像那个小胖子那样,他能招募到那么多qiáng者,我也能吗?”
凤溯见姬瑾荣脸上满是认真,不由说道:“阿瑾,师父和师兄对我很好。”
姬瑾荣说:“我没有说他们对你不好。”盛白双和廉平都是很讲原则的人,皇家的侍卫保护皇家人是应该的,如果让他们保护凤溯的话无疑是“公器私用”。
这样的事,盛白双和廉平他们不会做。
除非他像这次这样,亮出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凤溯的态度。
但是——
姬瑾荣认真地说:“但是总不能永远靠他们。”他爬到椅子上站着,努力仰起头和凤溯对视,“我们如果也像那个小胖子那样有那么多高手护卫左右,那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凤溯说:“阿瑾说得很对。”他揉姬瑾荣的脑袋,“可是要招揽那么多高手,我们得有很多很多钱。”
就算是国库里也没有余钱了,更别提姬瑾荣的私库。
姬瑾荣登基时才四岁呢,哪有什么钱!
至于他们先皇有没有留下什么钱——答案是,没有。
不仅没有,还留下一些债务没有结清。
先皇将朝政托付给盛白双时,盛白双差点愁白了头。
就连盛白双这次需要的药材,都是他在背后使了些手段才bī得各大家族将它们“贡”上来的。饶是这样,还是把整个国库都搬空了——倾举国之力,只为了让大栾朝出一个十星qiáng者!
即使是只保护姬瑾荣一个人,大栾朝可能都已经拿不出钱去供养那么一批高手了!
这些事,没有人会对姬瑾荣说。
姬瑾荣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弄钱。”他已经考虑过了,“听说我们的邻国非常富裕!”
凤溯说:“他们是很富裕,可是富裕又有什么用?难道他们会把钱分给我们?”
姬瑾荣说:“阿溯你怎么这么笨。”他笑眯眯,“既然他们有钱,我们就想办法从他们那里赚钱啊。不过这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可以先从泰家这样的家族赚起!”
凤溯听着姬瑾荣稚气的话语,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
那些家族都jīng明得很,哪有那么容易从他们手里赚钱!
凤溯还是不抱希望。
姬瑾荣知道凤溯的想法。
他耐心地说:“如果我们手里有他们很想要的东西,他们应该会乖乖掏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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