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_狂言千笑【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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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的慌乱逐渐转变为煞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突然间举掌向我这边击来。
她却怎知此举正合我意呢?
我稍微移动,用膻中正正对上了她迅速而至的双掌。
砰的一声闷响,我晃了几晃,被震得猛吐了两口鲜血,在心中苦笑了一番,如此一来,纵使内伤能好……然而膻中仍是迅速借走了她自外输入的真气,取而代之的是我注入给她的死气。周妍被反震之力狠狠抛摔在一丈开外的石墙上,又如破布袋似的滑到了地面上。
周妍背靠着那边的墙壁,急剧地喘息,间中不住地咳嗽,呛出一口口浓热鲜红的浆液,我听到她胸腔中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知道是脏腑已经破裂了,血液灌进了胸腔中。
只要狠得下心,就能做到许多事。
我空有内力使不出来,是因为十二正经被寸断,根本无法沟通四肢。气海xué也被破了,截断了任脉自下而上的疏通。我也只能在气海以上的一线范围内调动为数不多的内力。
让她眼瞎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激怒她,让她对我痛下杀手。借以激出膻中的内力,冲入被破的气海内沟通任脉。
而后将原本残害司徒若影身体的,已调为己用的异种真气灌入她手少yīn心经内。只可惜时间不够,仍是有部分残留在了体内。
这会儿,排遣出去的yīn寒真气已经顺势而上,破了她的心脉了。
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如今的司徒若影,要怪就要怪她自己的得意忘形。
……自从当了法医后,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使用心计算计于人了吧。
她再没力气站起,我静静地听着那挣扎的声气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就在她最后一口气将要咽下时,她唇角动了动,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声叹息。
“……司徒隐……”浅浅的一个名字。
“凝香叔叔,为什么……”隔了一会儿,又吐出另一个名字。那声音旖旎眷恋,竟然好像因为这个名字让她缠绵人世不愿去yīn间。
然而终是嘎然而止,消散于yīn湿寒冷的地牢中。
我怔然,为周妍临死的轻吟。
竟然只是两个名字,她最后的遗言,是饱含着qíng意与别离之苦的一声。
鸟之将死,其名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隐?是说司徒若影的父亲么?凝香?又是指那个传说中的毒王么?
周妍啊周妍。
然而,我并没有再深思下去。我也不是伤chūn悲秋的俗人。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不时我能一一了解的。
躺在地上喘了一阵,腹中开始涌上一股冰凉刺骨的疼痛,qíng知是毒发了。刚才虽借她激出了自己储在任脉的内力,顺便吐了口血清了清毒水,但到底还是没清gān净。
如今经脉尽伤,自救是勉qiáng的了,过了这村没有下店,不能及时治疗,以后不知几年才能好。
一时间胸口奇痒,近几日消耗过剧,终也受伤不轻。再咳了口血,轻轻合上眼,调动被激发进散断的十二正经的内力,缓缓吸附散到血脉中的毒xing。
要尽快。
司徒家的人正在上山了,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与我聊天。
小冉还待在陈更身边。
是的,我怨,我恨。
可是比起他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痛、侮rǔ,更害怕的是迷失自己后变成迁怒无辜的混蛋。
日夜呆在停尸间,看着那些尸首出入,那些或无神、或惧怕、或愤怒、或绝望的神qíng,残留在已经僵硬的尸首脸上。那些被残害的生灵的神qíng是我无法简单忘却的,即使如今接受了司徒若影的身份,也无法忘却。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迁怒残害的,有多少是无辜而死的,有多少是死不瞑目的,我那时从来不想。
如今我虽然还活着,却似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知道了人世间最怨怒的黑,最憎恶的暗。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能知道这一切的苦与痛,知道这一切的不甘。所以,决不会迷失掉方向,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那种不辨是非一意报复的凶手。
世界并不是全然的黑。
至少那纯亮的月是如此的美。什么事qíng应当做,什么事qíng不可以做,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所以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胡乱加害者。
绝对不愿成为司徒家族的一丘之貉。
全副jīng力都集中到了内息的运转上,并没有注意到时刻流逝,运行了十二周天后,一身内力缓缓归纳于任脉各xué中,才算尽功。
这般行气与平时调息不同,十二正经已毁,督脉又尚未打通,任脉在气海xué被截断,这身体原本残存的yīn寒真气又被打散,按理说靠自己是无法气运全身的。
幸好如今靠周妍激发了内力,修复气海后,多日来凝集汇聚的内息就能在任脉各xué内反转流动。
在一条经脉内同时存在正流与逆流两股真气十分危险。若是常人如此,定会走火入魔。喜幸杨门内功本就独有蹊跷,我前段时日已经自行扩充了任脉,又因认xué奇准,如今潜心全神地控制在任脉内缓缓正反流动的内息,终于如愿没出乱子。
只是这么一番耗费心神下来,也累得无法清醒,一时睡了过去。
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好地休息片刻吧,等清醒的时候……

第20章 出

被一阵轻微的移动惊醒。
意识逐渐拉回,入耳的声音才渐渐清晰了——原来是很大的响动。自己似乎正在移动着,正移过那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次的地牢的长廊。两旁传来同是被囚禁之人的鼓噪声。
身上的感觉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却仍感觉得到清慡了些,似是给人用清水稍稍打理了一下。
努力地想要从黑中挣出来,努力了一阵,才终于张开了眼睛。
正向后退去的牢房里,那为数不多的脏乱的面孔,夹着恐惧愤怒。牢房外,站着一排打点齐整的武师。
他们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
直到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想到了,司徒家大概已经占了优势,也许就要攻到这里。所以,这些对青阳宫有着威胁的人,也是不能留的吧。
今日,这个地牢就要被完完全全地染于血液之中了。
不过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在此处先开了杀戒的人,是我。
安下心来时,自己正躺在一个并不十分宽厚,却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怀中。他走得很快,却很平稳,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有这样的体力。还是那个洁如白玉温若暖风的林海如,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没事,平安回来了。而且,正在带我离开。
他身上仅着洁白如雪的长衣,藏蓝的外袍给我裹了上,带着他尚未消去的体温,淡淡的松子香飘进鼻中。相处多日,我自然知道他最是喜爱gān净,像一只爱护羽毛的鸟儿,身上每时每刻总是打点得整整齐齐,一丝自己的味道也无。而如今,他的外袍在我身上,还有着轻得几乎嗅不到的汗水的味道,相别一阵,失踪数日,他大概也是有好一阵忙吧。
真好,这清清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渐渐充盈着胸肺,有一种重又生而为人的感觉。
此刻想来,他也常常会对我露出暗藏忧心的神色,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就算是被陈更叮嘱要留意我的行动,他也终是有五六分真的。或许不像我想的那般绝望,我们也许终还算是朋友。
地牢的出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抬步跨出。我在地里呆了多久?记不大清了,总也有七八日了吧。此刻突然间进入明媚灿烂包围中,那绚丽的山野和暖热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微微侧过头去,躲开这一时的昏眩。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脚步没停,低下头看着我。
虽然没睁眼,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因为他的怀抱慢慢地在加力,控制着的那种加力,越发地紧,也越发地……越发地让我感受到那紧张着的激动。
“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依旧温醇,只是隐隐地含着哭腔。
稍稍适应了光线,才转头对上那张满露忧切悲伤的脸,摇头示意无需担心。
“总管怎样了……”张口问他,才发现嗓子哑得很,几乎说不出话来。脸上被那次烙刑烫掉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皮ròu,双颌一动,立时又是一阵令人目眩的激痛。
原来根本没有感觉,在地牢里几乎就没觉得疼痛,在黑暗中呆久了,好像一切正常人应有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似的。因为那是死地,觉得又能如何?反正也不能得救。
可如今,艳阳高照,chūn野灿灿,那些似已远去的痛楚又在渐渐回复。还活着的疼痛。
他对着口形看到懂了意思,答道:“他刚醒来,还有些虚,却已经没事了。”
说着话,已经停下了脚步,在道旁一块石上坐下。他将我安置了个舒服的位置,手向身后伸去,立刻就多了个水囊回来。
大概跟了个什么人在他后面吧,刚才一直恍惚,也没注意到。
他拔开塞子,将水囊凑到我嘴边,小心翼翼地倾斜。我
就着gān净和暖的水漱了几口,嘴里的气味立刻清淡许多,不那么难受了。清甜可口的水让发涩的嗓子舒适了许多。早知他仔细,也不想他仓促间竟还备了温水来。
他环在我胸前的手缓缓输入温润的真气,舒缓了已经十分疲惫的身体,jīng神似乎又回来了些,所以立刻注意到他的眼角斜了一斜,似乎给了个人什么眼色。可惜我窝在他怀中,被挡住了,只能看见很小的一片天。差点忘了,他也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我尚想问他,已经远离的地牢里却隐隐传来杀戮的声音,心下恻然,不觉住了口。
原来他是在下令……
他将水囊收好,递给随从,又抱起,继续行路。
不想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里,隐约间却又明明白白。
有的人,即使再不想见到,也会见到的;有的事,即使再不想知道,也是会知道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
初来的那年秋冬,陈更与我尚未把心意挑明时,时不时会带我到那些妻妾公子处留宿。他会在里面做得很大声响,却让我呆在外面听着,想让我受些“刺激”。
那时哪里受到什么刺激了……只是,他就不觉得被人听墙根很别扭么?
想到这里,我大概笑了一下,林海如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抬目向前,加紧了步伐,眼前景物移动的速度立时快了。
然而我要回忆的并不是这么个事。思绪辗转间来到那一个大雪纷纷的冬日。那日,也是在等陈更,我站在周妍的院里,一夜没睡。
林海如的小童六儿打从我身旁经过。
小六子那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
“小黑哥哥在这儿gān啥?”那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又在眼前出现。
我是怎么回答的了?
似乎是:“……什么也不懂,还不快回你家院里去侍候着。”
那时陈更和周妍在房里的声响颇大,我怕教坏了小孩,赶紧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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