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冲破天空的惊呼,总算将这片山上最后剩下的那只残翅膀小鸟,也给骇得扑腾着翅膀艰难地飞走了。
这是邵劲接掌五军营的第一个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首先将那军中刺头一个个收服了,接着再自掏腰包把一二两餐稀饭青菜改成馒头与大ròu,再将那站队列与走齐步这两个最基本的训练给整理清楚了,再将现在的军装给改良了一下,比如说在衣服上加杠加星,一道杠的听两道杠,一颗心的听三颗星的……如此日夜cao练下来,邵劲也不得不佩服古代的士兵简直不是人,完全跟个牲口一样,这些天里面他们是醒着也练睡着也练,就是他自己,在旁边看的都觉得枯燥无聊得快要发疯,但这些人自从有了白面馒头大ròu包子,薪俸一天一发之后,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底层的士兵喊苦喊累喊受不了,全都跟头眼珠子红了的牛一样,卯足力气就往前冲。
这些人真正是流着汗卖着血赚那一点卖命钱。
不过……
虽然勇气可嘉冲劲可嘉,但训练效果也只是从不忍目睹进步到惨不忍睹而已,权作个安慰奖。
不由得邵劲每一天醒来,都要摸一下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这东西快要撑不住自己摇摇yù坠的脑袋了……但这个穿越者哪怕什么没有,刻在骨子里的自嘲jīng神和阿Qjīng神还是杠杠的,因此在上面那个念头之后,他就立刻又想到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的军队都这样了,那天下的军队估计只有更废没有更好,谢惠梅那边呢,哪怕真有一队刚冲刚打的,一两千人也就到头了吧?
——这样一想,胜算登时就大大的增加了啊!
所以现在,邵劲心qíng十分轻松地把队伍暂时带离了大营,来到京郊附近的梅山之上,完成着自己之前的野望:分组竞争合作,猎取两头最漂亮最jīng神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雁做聘礼的打头!
可惜想法是好的,现实就比较骨感了。
邵劲和一众武官在旁边坐了许久,这群在山上摸索了许久,都快把山给占满了的汉子也没能摸到一根大雁的鸟毛。
傻子也知道:人这么多的地方,那只飞在空中的鸟敢落下来?当然是看也不敢多看,急振翅膀快快飞走。
所以眼看着一天都过去了半天,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天空升到了正中央,眼看着就要往西边偏斜去了,偌大的一伙人还是没有得到哪怕一点儿的收获。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天气竟反常的炎热。
众人在山上呆了许久,不止是士卒,连坐在一旁的将官都有些心浮气躁了。
唯独邵劲自个呆的坦然:他早早使人搬来一个太师椅,靠了叫人坐着舒服的靠垫,头头上撑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旁边还再摆了个桌子,桌子上放着能供他消暑解热的茶汤和擦汗布巾,端的是准备充分。
再看其他将官,他们倒是也不用下场找雁子,可是一个个只坐着小杌子,头皮也被太阳晒得发疼……这也就算了吧,反正在名分上大家低做上头的那家伙一截,忍了也就忍了。
但问题是这家伙假公济私就假公济私,假公济私的时候带着一群账房在旁边报开支gān什么?开玩笑!以为那直接以万为单位的钱财进出数目会让他们动心嘛!还有这个武臣旁边的那些亲军是怎么回事?每隔两刻钟的功夫就大喊一次“如果全军没有一件收获就取消今天与明天的加餐”?私掏腰包养队伍就这么得意么!得意就算了,偏偏那些底下的泥腿子还真吃这一套,也不知道怎么的,行事居然有章法了,一开始是乱得跟无头苍蝇一样,现在竟然开始屏息静气,开始一个个伏在糙丛下藏在树林中……简直可恶!
众武官一一面目僵硬,唇角抽动。
这时又一笔核算出来了。
旁边由国公府借调过来的账房在报账:“大人,这些日子军粮的支出已经核算出来了,是……”他报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可怕的数字。
旁边的深知军队内qíng的众武官唇角又是一阵抽动:这当然并非邵劲找来的账房中饱私囊,而是邵劲找来的账房完全是在用市价的银子算军粮的银子!可全天下不拘是皇家养军队还是私人养军队,哪里有这个养法的?现在外头出征,皇爷已经不管粮饷了,大家都是找友军找上官买,这买军粮中又有一大讲究,首先这与友军关系好,省一大笔,与上司关系好,再省一大笔,再给卖粮官贿赂,给买粮队伍贿赂,又省一大笔,七省八省下来,最后的总支出字数最多也就是市价的三四成而已……简直是要了命了,为什么出钱的人还没有心疼,他们已经一个个心疼上了?
这也是白说,如果这银子能给到他们手上,多出来的那些gān点什么不好啊?就是武器与衣甲,都能稍微换换了!
这几日大家也算知道了外头的风声,本来觉得这样胡来的上峰大概不过两三日就要被人搞走,不想他一天比一天胡来,外头却一点都没有上边要动他的消息,这下众人也算看明白了: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少不得是要与他同帐为伍了。
这种念头一定,那些七qíng六yù就跟着浮现上来了。
要知道这年头当将军的很少有不为粮饷愁的,就是真个有名望的大将军,每次出征也要千方百计搞定军费。
也不独是小兵,这武官上上下下,算是穷疯了好多年了,现在有这个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在,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路在……就算这个善财佛主面目可憎了一点,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吧?
有时候人的行动往往比想法更快,在他们脑海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念头还没转完,甚至刚刚浮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接二连三的因为账房爆出的钱数重重地“哎呀”了一声!
跟着有好几个大胆的丘八站起来说:“大人,你不能这样子搞啊,军中买粮的讲究可多了去了!——”
“哦?”坐在凉伞下,喝着冰镇茶的邵劲慢条斯理地折了折手中的大红纸张。
那些丘八只看见那上面一行行墨字密集,心想着邵劲此刻肯定是在看账册,心疼得抽抽:也不知又是在怎么糟蹋银子……但那站在邵劲身旁、由宁王给的、经过严格的上岗培训的探子可看得清楚极了:这哪里是什么军务账册,这一个上午的时间,他面前这个家伙尽琢磨着自己的聘礼单子去了!对于上面的每一件东西,都要犹豫犹豫再犹豫,看那勉qiáng的神色,还是对那些东西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天了,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会有心qíng纠结于儿女qíng长?……探子也颇觉无力,头一次感觉自己只怕不能好好完成宁王jiāo代的任务:他现在已经完全窥视不破邵劲的想法了,他只觉得自己跟着的这个人,一时天才,一时愚蠢,所以他也完全分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这些不好宣之于口的念头都在个人的心底转悠,场面上倒是一派祥和。
那站起来的几人对邵劲说了军中买粮的注意和门路:“大人,我们找隔壁卫所的那些卖粮官买粮,我们花费一些银钱贿赂对方,您再带着几色礼物与那里的长官吃个酒,回头我们就能买到不过市价三四成的粮食了,而那卖粮官那里,小人不才,还有些门路……”
“是吗?”邵劲的口气不咸不淡。
那说话的心头忐忑,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得个什么话。
却见邵劲接着一笑,直说:“行,那粮食的事就jiāo给你了,你既然说了三四成,我就拿出四成的银子来,我也不拘你怎么花花了多少钱,我只要好的粮食。”
这话是在说剩下的钱他都可以自己处理啊!
发话的人一时狂喜,都说不出话来了,周围本来心动,却迟了那么一两拍的武官算算这中间的利钱,脸都发青了。
邵劲却不再管他们自己的官司,自己揣了那聘礼单子,叫人把马牵来,带着几个贴身亲军,径自往京城赶去。
这一去,正是为了准备聘礼去的。
饶是时间距离提亲之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徐佩东想到邵劲与自己小女儿的事,还是忍不住要长吁短叹一番。
他这些天里多少也听闻到邵劲在外头做的事qíng,有些不长眼的人走到他面前含沙she影地嘲笑了一通,当即就被他骂人不带脏字的给从头到脚骂了个遍,直骂到对方以袖掩面而去,他才算是自心头出了一口恶气。
但对外能这样,对内总不能叫已经定了的婚事再起波澜。
徐佩东想着这桩婚事,只觉得是色色不如意,但再不如意也得如意下去,他没有奈何,只能一件件的梳理。
先是邵劲此刻的位置,武官什么的……反正徐四爷是看不上的,但这当口不便处理这个,再加上有个官身成亲总好过和一个白丁成亲,也就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再是邵劲的家境,做弟子徐佩东没啥挑的,成了女婿……难道真让一大家子吃女儿的嫁妆?就是女儿嫁妆吃不穷,这话说出去,尤其是送聘礼的时候,女儿脸上也须不好看啊!
不过这个倒是好解决。
徐佩东想到的时候就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声张,谁都没有说,就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打着“给自己弟子送两本闲书”这样轻描淡写的说法,将一台台他仔细挑选出来,很能做脸又有底子的东西静悄悄地自后门送到了怀恩伯府里。
给自己弟子一点东西也没有什么。
哪怕不是为了女儿,只为这个恭敬服侍他服侍了十数年的弟子,就算邵劲娶的是别的女孩子,他也要送些东西过去的——现在不过东西的量与度上了好几个台阶而已。
此事已经是两三天前的事qíng了,邵劲这十五天里都呆在军营中没有回来,因此直到现在进了城,回了府,才看见这一大摊子东西。
他登时哭笑不得又百感jiāo集。
要说他缺钱也不缺,这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和徐善然一起做生意了吗?每一份生意徐善然都要算他技术入股,给的股份不小,这些年来徐善然固然赚得盆满钵满,他也不差,要不然也不能这样眼也不眨的用银子养军队不是?
不过这事徐佩东是不知道就是了……
这哪是岳父,跟亲爹比都不差什么了……
也不知道结了婚后他们的孩子能不能有一个跟着善善姓,他对自己的姓氏实在是心里头膈应啊……
第一三二章 黎明之夜
“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姓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邵劲又挠了一下脸:虽然想法挺好,但实际做起来应该有难度吧!这年头的姓氏可是与继承权相挂钩的,虽然他和善善都不会有这个想法,但老师那边还有两个儿子,以后有了什么事qíng也不太好说……总之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再说呗!
邵劲略略看了眼东西就将人再把这些大箱子合上,他则与旁边的王一棍商量:“你说这些金银钱财良田铺子什么的也算够了,可是那些古籍啊古董啊,还有好玉什么的,”他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过去,“我平常没有关注这些东西,现在也就一个都搜罗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