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不是。”王一棍朝徐佩东抬过来的东西一努嘴。
还真拿着老丈人给的礼娶老丈人的女儿?邵劲囧:“丢不起这个人好吗!”
“这府里头的库房难道全都烧光了?”王一棍一计不成又出二计。
邵劲:“晦气!”
“你……”王一棍好悬没说出‘成熟点’这几个字来,他循循善诱,“你和前一辈的恩怨与这些死物有什么相关?再说了,你监国它们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把它们拿去变卖的,但放进迎亲队伍里就算了。”邵劲兴致缺缺,“这些东西看来看去,不就图一个看上去漂亮舒心吗?我gān嘛要为了它们的价值委屈自己?”
这话说得还有些禅意。
王一棍想了想,也算默认了。
邵劲见对方不说话,自己再提个注意:“我知道善善家里开的那些古董玉石铺子……要不就托那边的掌柜注意一下,不拘银钱,尽量把东西搜罗过来?”
兴致缺缺的换成王一棍了:“算了,不够丢人的。”
邵劲:“……”
王一棍:“……”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王一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现在该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幕僚幕僚,不就是帮主家分忧吗?也是邵劲他没有架子了,他看人看久了就跟看自家晚辈一样……王一棍在心里稍微警惕了一下,清清喉咙,正要开腔说话,就见面前的人倏尔一扬眉,脸上徐徐绽开笑容来!
“怎么了?”王一棍qíng不自禁问。
“我想到办法了。”邵劲笑道。
“什么办法?”王一棍好奇问。
“我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师妹很喜欢古玩玉器什么的,真找这些来也不一定特别得她喜欢——”
所以方法就是直接逃避了这个问题?王一棍心里嘀咕。
“所以也不用làng费银子了,直接把金子铸成各种各样可爱的动物送过去就好了!”金光闪闪·土豪·大手一挥说,“然后我现在就去宫里求赐个玉如意金宝钗啊什么的御赐物品下来,抬在第一台就好了!”
这个办法倒是有点出乎王一棍的意料。
王一棍稍稍沉思,便点头赞道:“此法不错,这时候正需要宫中的恩宠来帮你震慑一部分的人。”他又问,“不知东主可有良策说动宫中几位主人?”
邵劲却笑道:“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至少这时候,我逮谁说这事谁都会给我做脸的。”
他说着就道:“王先生,老师拿来的东西就jiāo给你了,其他人看着我不放心。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王爷。”
其他老怀恩伯老姜氏留下的人:……
王一棍慢悠悠说:“行了,我知道了。”
邵劲:“别忘了再帮我看个房子!就我之前注意的那几家!”——这也是早十几日前就开始准备的,他自己平常住在怀恩伯府里是懒得换地方,反正他三天两头不着家的也无所谓,但等徐善然嫁过来了,可不就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怎么能再这样随便?就算撇开这么多年来在这里不好的记忆,也得算算这个府里头从过去到现在都死了多少人了——简直叫人胆寒好么!
王一棍无奈:“好、好,快去办正事去吧。”
事qíng无可再说,邵劲这才领着那群人,再次风驰电掣地往皇宫赶去,果不其然,立刻就见着了宁王,等他和宁王在殿中密谈一会之后,又再往西苑行去,照旧在昭誉帝那边留了一段时间,并且再次出来之后,还得宁王把臂走了几步,一直到出了殿门才被放开。
而后,宫廷内就传出了昭誉帝、贵妃、与宁王先后赐下宫中藏品以贺邵劲与湛国公府结亲。
消息永远是这世界上传得最快的东西。
前一刻钟宫中刚传出了这个风向,后一刻钟呆在自个府邸里的谢惠梅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他此刻正盘踞于东厢竹chuáng之上,就着窗外的日光看着一部史册。
府内管家立于一侧将重要的消息一一说给谢惠梅听。
谢惠梅听了好一阵,有些出神,直到一阵微风将几片堪堪凋零的花瓣送到了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邵风节辗转于宁王与陛下之间,偏又得这反目的两人同时信重,再有我今日冷眼观他治军,虽乱,却乱中带着章法,不过半月,众士卒面貌已多有改善……”他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放下,半垂着眼皮,年龄的刻痕已叫手指都变得苍老,“是个人物啊……”
“老爷是否要见他一见?”管家躬身询问。
谢惠梅却摇头笑道:“他不会来见我的。”
“连陛下与王爷都要多方垂询老爷,有‘天下才一斗,其人占三分’的林氏子也要恭敬递拜帖等老爷召见,这天下的人,还有谁能够拒绝老爷的邀请?”管家挑眉说。
如果时间往前推个半年一年的,也许。
但现在,顷刻之间就将天翻地覆了,谁还会在意这些?
变乱之中,唯有武力才是根本。
谢惠梅笑而不语。
他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管家jīng神一振,他以为老爷说的是之前的事qíng:“已经全部安排停当了!那邵——”他口中正要说出的是邵太医。
但谢惠梅轻轻摆了一下手。
“不是这个,计划提前了。”
“什么?可本来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月……?”管家失声问。
“册封太子仪式本是最适合的时机,但现在出了一些变数。也罢,太子册封仪式虽好,未免太过着相,我便提前一些时日,与众位大人商量一二。”谢惠梅面色沉沉说。
他兀自沉思一会,最后拍板说:“提前七日,时间便定在十一月十三日。”
京中一处宅邸里。
林世宣投给谢惠梅的拜帖显然又一次如石牛入海,不知所踪。
旁边侍奉的童子愤愤不平:“这谢阁老素有清名,不想其人如此高傲。”
林世宣并不接话,他喝了一杯在炉子上温好的酒,看着观景楼外的簌簌秋风,喃喃自语:“山雨yù来风满楼……”
惜乎生不逢时,未能凭窗而坐,敲棋落子!
时间倏忽,一晃眼月余将至。
又一日自锦被中坐起,徐善然在妆台之间任由婢女帮自己梳妆打扮,看着明亮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竟有些轻微的恍惚。
今日是她的出嫁日。
她仔细地看着镜中的人,大红色的衣裙已经妥帖地穿在了身上,特意请来开脸的媳妇正在一旁与何氏说笑,笑赞道“哎呀呀这白瓷一般的脸蛋,哪里需要再做修饰呢?”
何氏虽也符合着笑,笑容里却未免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来,那大概是糅杂了怅然和不舍等等的沮丧qíng绪。
她还牢牢地抓着她的手。
徐善然能感觉到自己母亲汗津津的掌心。这个温暖的手掌正在轻轻地颤抖着,传递出再明显不过的不舍来。
何氏僵笑道:“还是开开吧,我现下眼睛花了,看不清了……我也是个没用的……”
徐善然摆了一下手,本来还谈笑风声的室内不知怎么地静了一下,那被请来梳妆的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愕然停下,就被屋中侍女挨个请了出去。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何氏与徐善然两个人。
徐善然转过脸来,她现在虽穿好了衣裳,头发却还没打理,只扎成一束。因此她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脑袋依偎在母亲身上,她汲取着母亲身体的热度,心念转到很久很久以前,另一场婚礼,另一个身上。
太久的时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成婚的时候是何种心qíng了。
但她还记得自己在成婚数年后,得知一个又一个亲人再也见不到时候,得知自己再也碰触不到柔软的、香馥的、全心全意将她从垂髫小童养到嫁为人妻的母亲的时候的痛彻心扉。
正因她的母亲如此爱她,她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远永远,原谅不了自己曾经的丈夫。
而现在,她或许没有对未知的忐忑与憧憬,但至少她十分的安心。
比任何一个时刻都安心。
窗户关着,但窗外还有那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
徐善然和何氏说着悄悄话:
“娘,我今天出嫁了,邵大哥你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你对他还不熟悉吗?”
“他又没有家人,只能和我们一起……”
“你啊。”何氏哭笑不得地拍了下徐善然的手背,唬道,“嫁过去之后可不敢这么说,不可看不起风节!要收敛些脾气……”但徐善然有什么脾气?何氏一时竟找不出来,话音便噎住了。
不过这一噎住,她倒是想起了旁的重要事qíng,忙对女儿咬耳朵:“你知不知道风节之前和你爹承诺过不纳妾?”
这徐善然还真不知道。
当日邵劲见徐佩东徐善然并没有太过关注,也是深信邵劲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缘故。而至于之前,邵劲想的多是怎么追求妹子先把硬件条件给刷到及格限度……什么不纳妾这玩意?开玩笑,他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当然是一夫一妻的奉行者了!忠诚于婚姻伴侣是婚姻对双方的最基本要求,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_=但这是在徐善然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过便算,只笑着摇了摇头。
何氏便严厉叮嘱:“这事你听过就算了!如果以后你府中有其他人,你不可和他闹别扭,只管回来叫我们给你做主就是!”
……若真要这样,那她这两辈子还真是活到了猪狗身上去。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必将这句话说出来,徐善然便温和地答应了。
心头重石这才搬开,何氏松下一口气,但她看着马上就要变成别人家女主人的女儿,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太多太复杂的感qíng都只在这一声叹息之中了。
徐善然伸手环住了母亲,她轻声说话,柔柔的声音竟带着不可思议的安抚的力量:
“娘,没事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只要,我与他能够熬过今夜。
这注定血染长街的一夜。
第一三三章 血色嫁衣(上)
房中母女两叙话似乎不过一瞬之间,外头已经传来丫鬟婆子的催促之声。
等何氏收拾好心qíng去看窗外天色,不由吓了一大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快进来给姑娘梳妆,要是误了吉时我撕了你们的皮!”
服侍之人当然不敢多说,连腹诽都来不及,只快快上前拿梳子的拿梳子,拿发饰的拿服饰,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偌大的国公府在这一天之间,从上到下,人人都似上了发条似的繁忙着,且不说那些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的下来,哪怕是徐佩东夫妻,甚至是徐佩凤夫妻与徐善瑞夫妻,也都在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