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_楚寒衣青【完结+番外】(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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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劲看了端到自己面前的宵夜,虽没有和冯德胜说话,但也算是搁下了自己手中的笔。
冯德胜后退了几步,等自己的身影隐没到yīn影之中后,才就着在此处安放的椅子坐下。
穿越或借尸还魂一事太过诡谲,大多数人并不会立刻往这边去想。
但要说朝廷中的人jīng、后宫中的人jīng就从没有发现邵劲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改变,那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和第一眼见到邵劲就发现不对的徐善然也差不了多少,冯德胜在跟着现在的邵劲两三天之后,就发现了邵劲的不对劲。
毕竟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邵劲的变化,冯德胜在发现了不对劲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皇上在众人都还没有发现的时候被人掉包了!现在出现在宫闱之中的,只怕是一个早就训练好的易容之辈!
这个念头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让他心中生出惊涛骇làng,他甚至立刻就去了皇后那边,隐晦地暗示了皇后一番。
他确信皇后听懂了。
但皇后之后的反应让他有点不解:坐在主位上,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仅仅是目光闪烁了一下,跟着便扯开了话题,与冯德胜随口聊了些邵劲过去的事qíng。
这是什么意思?哪怕经历过诸多权利斗争,冯德胜心头也有几分茫然。
首先排除了没有发现的可能;其次也不应当是皇后生出了别的想法——别说帝后伉俪qíng深,就是真往yīn谋诡计想,这个时候皇后也该灭他的口而不是放他走了;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呢?
变了个人似的邵劲疏远了皇后,却反而亲近了冯德胜,因此冯德胜很快明白皇后当初的意思:此刻的邵劲在他看来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从过去那样张扬霸气变成了沉默yīn郁,但是曾经主张废除了下跪礼的邵劲现在看见没人冲他下跪,也从不出声说话;曾经主张一夫一妻的邵劲此刻已半月和皇后形容陌路,但是对任一贴上来的女人,他也从来不假辞色;再往大里说,过去邵劲是怎么对待这个国家的,现在邵劲也是怎么对待这个国家的;从这一方面上看,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绝无不同。
也许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冯德胜忍不住揣测。也许皇帝只是生了一个不好言说的病,皇帝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qíng?
但如果只是这样,他又忍不住疑惑地想,为何皇后娘娘按兵不动?陛下此时正是需要娘娘的时候,哪怕此刻被陛下埋怨,也好过放任陛下的病qíng恶化下去?
在冯德胜不动声色猜想的时候,邵劲也在想自己的事qíng。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过去的经历都搞个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此刻是皇帝,国号为华年号天统的天统帝,他知道自己的皇后叫徐善然,是前朝时期湛国公府嫡出的五姑娘。他知道自己与徐善然相识于总角,相知于年少,最后他如愿以偿地抱得娇妻归。
然后就是长达六七年的战乱,两人互相依靠,感qíng甚笃。
他在成为皇帝之后,将自己唯一的妻子立为中宫皇后,颁布一夫一妻取消妾制的命令于天下,甚至在皇子降生的第一年,就将皇后置于朝堂之上,分权给对方。
真是一对模范帝后——他自己更是堪称qíng圣。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管皇帝也好,娇妻稚子也好,都和邵劲没有什么关系。
但邵劲在知道自己和徐善然成婚的始末之前,先一步自镜中看见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似成相识,仿佛正是他看了二十年,憎恨了二十年的面孔!
而后他轻而易举地知道了,这个身体的名字也叫邵劲,这个身体曾经的父亲,曾经的嫡母,正是邵文忠与姜氏。
这是我吗?
是的。
这不是我吗?
是的。
一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微不足道的转折,一个死于刀剑与烈火,一个登上九重君临天下。
这是命运最残酷的捉弄。
邵劲以为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足够的痛苦和愤怒,但他现在才发现,黑暗的深渊不可能有尽头。
他从没有哪一时刻,感觉到如此的荒诞与屈r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预计三章结束,下一章会出现小包子=。=

第一八二章 中

现在在这座皇宫中的,她的丈夫,到底是哪一个人,或者是哪一个孤魂野鬼?
徐善然自那一天晚上邵劲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三天的时间,她脖子上被掐出来的青紫还没有消退,但曾经乱成一团的线索已经被一条条整理顺服。
相同的面容、迥异的xing格、对过去非常关注、在某些观念与相关上和原本的人一模一样。
别人或许还没有想到,但熟知前后的徐善然却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很像很像、很像她曾经知道却没有见过的一个邵劲。
像曾经在所有人面前,杀了父母兄长,在血火与刀剑中丧身,死后还要被天下人唾骂心肝脾肺肾都黑透了的邵劲。
现在的这个会是那个时候的邵劲吗?
如果是,他是怎么出现的?
如果不是,那他又怎么可能和原来的邵劲有同样的想法、甚至又同样的举动?
邵劲近来的种种一直都看在徐善然的眼底。
这一点虽没人说破,当事人双方却心知肚明。于徐善然而言,不管邵劲内里的人究竟如何,这个躯壳正是她的丈夫,正是爱她入骨的男人,她不会容忍任何在这个时候将这个躯壳带离她视线范围的行为。
于邵劲而言,他在那样的时刻清醒,正是对这个世界最绝望最没有耐心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想活了,现在被人硬生生塞到新的身体里更烦得要死,要不是透过镜子里看见自己此刻和过去相jiāo叠的容貌,别说皇帝了,就是玉皇大帝他都没有兴趣做。但不管是倒霉的普通人、皇帝、还是玉皇大帝,在邵劲身上总有一些也许愚蠢、也许不合时宜、却被我们期望追求并宣扬的美德。
他是一个好人。
他做不出来占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再慢待和侮rǔ另外一个人心上人的事qíng。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此后的后果就是在邵劲醒来的第十八天的时间里,徐善然的父亲,他的老丈人,徐佩东入宫面圣了。
邵劲是在御书房接见这位国丈的。
这时候他已经将过去的事qíng摸得门清了,那些有关他的,有关邵文忠和姜氏的事qíng最开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真正变化的开端,是在他小时候去湛国公府做客的路上,没有逃跑,反而拜了徐佩东为老师……
没错,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的这一件事qíng。
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一天,那一次chūn日宴,都带给了他一生难忘的记忆。
……那时候他是十二岁。
……那时候姜氏最爱做的就是在表面上将他打扮成锦衣玉食的模样,在私底下却永远不让他吃饱。
……他并不缺爱,也懒得享受所谓伯爵府的金银财产,一点都不稀罕有胆子生没心肝管的邵文忠和心狠手辣恶毒成xing的姜氏。
……那一天是他给自己计划的逃跑之日。
邵劲暗暗想着。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的细节。
湛国公府里头非常大,好像有许许多多的树和阁楼。他曾藏在一棵树上,想要在离开前打碎邵方的一只眼睛报仇、以及制造混乱。但在几次犹豫之后,他终究不忍让对方小小年纪就失明,所以罢手。
他与那些小孩分道而走,走到湛国公府的一个没人的小角落,打算点火制造混乱。
最后火也点起来了、混乱也如愿地制造出来了,只是他在尝试着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的时候,湛国公府的人已经赶到,而在他经过其中一行人时,那行人中相貌平凡但有着鹰钩鼻的矮小男人嗅了嗅,突然指着他厉喝道:“他身上有硝石的味道!”
当时他知道靠不住任何人,只能立刻逃跑,可是湛国公府的人一鼻子就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现在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松离开?
那一天的最后,他被调查出身份,被送回忠勇伯爵府。
……在此之后,邵劲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膝盖和肋骨上。
……都是屈rǔ,不提也罢。
白日的光线在菱格窗子的切割下变成了均等的块垒状。御书房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书桌与书架,就是靠着窗户、供以临时休息的长榻。
邵劲趁着徐佩东走进来行礼的机会看了一眼这位国丈。
他在心里想:只是现在,只是这个身体曾经的主人在当时湛国公府的事件中,不是选择自己逃跑,而是被徐佩东收为了地址。
这应该就是最初的开端了吧。
人在前进的路上转过一个小小的拐点,抓住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命运就似魔方的五十四个面,再一次经过旋转,转出截然不同的结局来。
“老臣见过陛下。”走进御书房的徐佩东冲邵劲行作揖礼。
邵劲不知道这具身体之前是怎么才称呼对方的,他沉默了一下,试探xing地说:“老师何必客气?”
徐佩东便抬起头来,抚了抚下颔的长髯,神色很是舒缓平静。
自己没有叫错。邵劲心头一松,从书桌后站起来,邀着徐佩东一同在长榻上坐下。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上来为他们沏茶。
徐佩东端起来喝了一口,先与邵劲随口聊了些杂事,等时间差不多之后,他突然一转话题:“臣听闻陛下最近与娘娘感qíng不睦,或有龃龉,可是有这样的事qíng?”
邵劲:“……”这种时候要怎么回答。
他犹豫了片刻,含混说:“并无什么大事……”
徐佩东这时就笑了笑:“娘娘虽是一国之母,也是老臣与夫人膝下女儿。因幼时坎坷,老臣与夫人未免对其纵容了一些,若有叫陛下心生不悦之处,还望陛下不要与其一般见识。”
“并未,并未。”邵劲连看都不敢看徐佩东的眼睛了。
徐佩东这时候又抚了抚须,总算将自己最后要说的话说出来:“陛□为天下共主,年过而立膝下依旧只有一子,于社稷并非大福。若陛下有心,不妨充开前朝采选之礼,广纳后宫以丰子嗣。”
邵劲:“……”
从天下各个地方采选身家清白相貌美丽的处/女进宫,想玩哪个女人就玩哪个女人,想搞什么关系就搞什么关系,从后宫到前朝还要说你这是为了社稷而牺牲——听上去确实很有诱惑力,不是吗?
“没有这个必要。”邵劲断然说。
“哦?”徐佩东不动声色,反问似地看向邵劲。
邵劲说:“一夫一妻制制定不过四年,所谓律法,法下约百姓,律上束天子,而今言犹在耳,朕岂可朝令夕改,视国法于儿戏?”
邵劲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徐佩东这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下的诸多与前朝不相符合的政策条例之所以能在全国的范围内施行,归根到底,都是依赖于邵劲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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