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九天_楚寒衣青【完结+番外】(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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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看着自己面前那双稳定到有些僵硬的手,姬容忽然开口。
然后?慕容非听着,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倏然窜起一股怒火。
脑中紧绷的某根弦似乎断裂了,慕容非脸上无法克制的浮出一丝讥削的笑容:
“然后?殿下,若是小人说,小人知道对方为我挡箭时,只觉庆幸;小人听见对方喜欢我的话时,只觉恶心;小人看见那对方终于死了时,只觉快意——”

慕容非重重的咬了牙:“然后,殿下还觉得有应该什么然后么?!”
看着慕容非,姬容忽然笑了。
慕容非蓦的一怔——姬容虽然对他态度缓和,却绝少会露出笑容——也并非只是他,作为一个长皇子,之前更是一国的储君,姬容是向来严肃的。虽不算不苟言笑,却是一直都不曾流露太多的qíng绪。

但还没等慕容非自姬容的笑容中回过神,姬容忽然沉下了脸。神色冷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掷地有声:
“jian.yín掳掠者,杀!贪赃枉法者,杀!通敌叛国者,杀!”
三个夹杂浓浓气势的杀字过后,姬容放缓了声音,他淡淡道:“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罢狠辣也好,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却已经站起身,从慕容非的腰间抽出了慕容非一直配在身上的长剑。

剑柄轻巧的在姬容掌中划了半个圈: “慕容,你从来不是本王的下人或者奴隶——既进了本王的内阁,那你日后若无意外,便会是本王在朝堂上的臂助。而这其中的‘意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因为你某一次不小心的忤逆或者某一次不注意的冒犯。”

平缓的说完,姬容横握长剑,平平向慕容非的方向伸出。
这是一个誓言。
一个为彼此战斗的誓言。

月光洒到亮银的长剑上,让明晃晃的长剑更多了一层透明的流光。

慕容非站着看了长剑一会。
然后,他敛下那唯一能让人看出几分qíng绪的黑眸,缓缓屈下一只膝盖,跪倒在地,同时举起双手,接过了姬容手中那把剑。
那把本该再熟悉不过,却仿佛突然之间陌生了许多的长剑。

第九十五章 有匪君子

  只有一人的书房内,姬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掩上铺在桌面的地图,姬容揉揉眉心,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疲惫。
诚然,两世为人遍经风雨,姬容虽不说是心如磐石八风不动,却也能为人淡漠处事泰然了。但纵使再淡漠再泰然,姬容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会疲惫,会思念的人。

澜东的事qíng,若说真的难,其实也未必。若是姬容有足够的银钱兵员,那么两年之内横扫澜东并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羽国放弃了澜东三十年,澜东也放弃了自己三十年——而若无兵无银,花上个十年,姬容也未必收服不了澜东。只是……
只是,姬容又何来十年làng费在澜东?

帝都的形式,父皇的态度,还有……
姬容忽然顿了一下。
还有……辉白那边的qíng形呢?
算一算日子,媛仪的孩子也出生了。只可惜并非是辉白的……姬容暗自想着,虽明白这多半怪不得宁媛仪,但心中还是无法克制的多少有些恼怒,而在这恼怒之中,却又有一丝隐约的欢喜不自觉的浮现出来。
姬容恼怒,当然是因为这件事能让一个皇子,甚至是一个男人都丢尽了脸面。而至于欢喜……姬容确实曾经说过希望姬辉白有妻有子享尽天伦,可只要是一个男人——或者说只要是一个人——他就不会讨厌被人全身心喜欢的感觉。
凡人如是,姬容如是。

但姬容毕竟是姬容,所以很快,他就收拾了心qíng,开始想着是否要给那个孩子——或者说借着给那个孩子给姬辉白送些什么。
姬容第一时间看到的一块玉佩——由萧皇后给自己的那块玉佩——在被姬辉白送还之时,姬容就把它带在了身上,久而久之,也就忘记拿下来了。

执起玉佩,姬容放在掌心把玩了两下,随即却搁下,只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最常见的兵法书,翻开扉页,沾足笔墨,一笔一划的用正楷写下了两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qiáng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是一句很普通的寄望之语,普通得甚至没有什么亮点——当然,以姬容的身份亲自写这两行字并且送出,本身也是一个极大的亮点了。

写完这两行字,姬容提笔看了一会,正准备合上书页,却忽然看见了自己先前写的‘君子’二子。
有匪君子……
姬容想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fèng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

还有呢?
姬容想着。
还有……
善戏谑兮,不为nüè兮。 ——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还有……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终究是如何能……不想念他。

姬容一字一字的默念着,心中渐渐柔软,直至柔和了眉眼。
终究是如何能……
不想念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姬容在书的右下角用行云流水、字意圆润的行书写上了这一首诗,又待笔墨gān了,方才出声叫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人很快就走了进来,却并非慕容非,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见过殿下,殿下有什么吩咐?”

“瑾王府添了皇孙的消息传过来了没有?”姬容开口问。
“回殿下,前天刚刚传了过来。”那小厮回道。
姬容点了点头,随即把桌上那写了字的兵书递给小厮,jiāo代道:“jiāo代下去,把这个包好了送去帝都的瑾王府。”
小厮怔了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只双手伸出,恭敬的接过姬容手上的兵书,随即开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可以下去了。对了,”姬容刚准备让小厮下去,却忽然想到了慕容非——不管心中到底觉得慕容非如何,大半年的相处,姬容多少还是习惯时时看见那个做事利落的慕容非守在自己的身旁,“慕容公子呢?”
“小人并不知道……不过之前在练武场那里看见了慕容公子。看样子慕容公子呆得似乎有点儿久了。”小厮回答。
问了这么一句已算是破例,姬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出去。

小厮很快的离开了。
重新安静下来的书房内,姬容再一次揉揉眉心,随即又翻开了一份放于左手边,还未来得及阅读批示的折子。
是一份分析澜东局势的折子。
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姬容只随意扫了两行,打算若没有看到切实有用的方法便立刻放下折子。
然而,就是这么随便扫了两行并且打算随时搁下折子的姬容却忽然停住了——折子,是他所熟悉的。
或者说,是他这两日来,所熟悉的。

指腹在雪白的内页上停了一会,姬容并没有先看折子中所写的颇有见地的内容,而是翻到了折子的最后寻找落款。
当然没有落款。

姬容微微皱起了眉。
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手中的这份折子,一方面是因为折子中的内容确实有些水平,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这折子并无落款。
一两次没有落款或许是因为忘记,也或许是因为一种新奇的想用来吸引他的手法。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落款,兼之行文语气又是一片赤诚……
姬容一时有些拿不定折子主人的想法。
当然,若只是上头这样也就罢了,姬容本也没有太多的功夫去注意寻找一个故弄玄虚的人。真正令姬容把这份折子记下的原因,还是那似有若无、隐隐存在的熟悉感。
——行文中,遣词用句的熟悉感。

或者……自己其实知道折子的主人?姬容皱眉想着,但过滤了整个官邸中以及身边亲近的人一遍,却又没有丝毫头绪。
心中一时烦闷,姬容也没有了再处理事务的心qíng。随手拿起折子,姬容推开书房的门,走进了书房之前的庭院。

夜深了,一轮残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空俯觑大地,独自品味孤独。
挥退准备靠上来的下人,姬容临水的照月亭中。
在物资匮乏的澜东,绿芜别院中的各种东西在姬容都称不上jīng细,但唯独这建在角落、匠心独具的临水的照月亭亭,却让姬容暗自点头。

照月亭是四角形的,中间起了一个圆形的小石桌,四面的栏杆也是石雕的,并不高,但细细的在上头雕了祥云煦风,刻了飞鸟走shòu,很是jīng细。
但这些都是寻常,姬容之所以会在心中称赞眼前的照月亭,却是因为这凉亭建造的位置。
照月亭是临水的,每到夜间,粼粼水波便会漫上石阶,笼罩上这并不太大的凉亭——或是一半,或是整个。
这当然是寻常的。
而不寻常的,却是she入凉亭的月色了——天上月亮盈亏不定,但无论是盈是亏,那自天上she下来的月辉总能准确的照入照月亭,并且和那或涨或退的粼粼波纹始终保持一线的距离——波纹涨,则月辉退;月辉盈,则波纹亏。
如此,天上的月辉和地下的水纹虽泾渭分明,却也自有一番契合,倒难得一见。更不消细说那在粼粼波纹衬托之下越发如霜似雪的月辉了。

姬容在凉亭中坐了下来,本想休息一会,却不妨听见了前头传来的问候声:“二爷,您回来了。”
听见声音,姬容抬起眼,正好看见慕容非提着软剑从外头走入。
同样看见了姬容,慕容非对着那出声的人点了点头,便想姬容走来。

“小人参加殿下。”单膝跪地,慕容非行了一礼。
人走的近了,姬容这才看见慕容非气息有些不稳,鬓角也微微汗湿。
当然,姬容的视线同时也在慕容非遮得严严实实并且纹丝不乱的领口袖口转了一圈——并非姬容多在意慕容非,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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